鵝掌楸

文李若濤

鵝掌楸又叫馬褂木，它的樹葉很像一個中式馬褂的剪影：溜肩寬袖窿，很有古意。說它像鵝掌，也可以。巴掌大的闊葉，枝繁葉茂的樹冠，一棵樹就可以成就一片綠蔭。

鵝掌楸最美的時候還是秋季，葉片變成耀眼的奶油黃，還夾雜著褐色的斑塊。不同于楓香和烏桕那種濃烈的秋之艷美，鵝掌楸是明麗的，始終有種稚嫩的美。

冬天，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留存在樹枝上的球果，也就是聚合翅果。沒有樹葉的遮擋，可以看見它存續的時間很長——從冬天一直到來年春天新葉長出。球果是由片狀的翅果螺旋形繞中軸排列，通常是上部的翅果先飄散，這樣，存續的球果就變成了一個個“金盞”，一棵樹有成百上千的金盞，冬日夕照，太陽的位置很低，“金盞”光彩熠熠。

和小朋友一起散步時，從樹下撿拾“金盞”和近乎完整的球果，拿回家來剝開看看，有的種子如白芝麻粒，還有的像小小的瓜子。有資料說它的發芽率很低，林場育苗多以插枝繁殖。我們還在樹下撿到短枝，可以看到環狀的托葉痕和近圓形的葉痕，這是我以前沒有留意的。

鵝掌楸除了美，還有故事。它所屬的木蘭科植物，可能是地球上第一批綠色開花植物。鵝掌楸已經具有一億年以上的歷史了。可以想象，在遠古的晨曦中，大型恐龍緩緩走過，地上留下巨大的腳印。一只年輕的雌恐龍慢慢地咀嚼著蕨類植物的葉片，它聳聳鼻子，潮濕的空氣中有一絲木蘭科植物花朵的芬芳……這種曾經在地球上廣為分布的植物在第四季冰川后大量滅絕了，只有部分在我國南方和北美東南部存活下來。

所以，現在的鵝掌楸屬只有兩種，北美鵝掌楸和中國鵝掌楸。中國鵝掌楸就叫鵝掌楸。17世紀中期，有人把北美鵝掌楸引種到歐洲，在英格蘭的彼得伯勒伯爵花園開花了，在當地成為新聞，人們紛紛來欣賞這“長在樹上的郁金香”。后來，有人把北美鵝掌楸和鵝掌楸雜交，培育出的雜交品種，生長速度快，耐寒性更強，可以在較寒冷的地方生長。

谷雨節氣的前一天，我在明孝陵里晃悠，找尋正在開花的秤錘樹，冬天曾和友人在一棵大樹下撿拾了很多“小秤砣”，轉悠了半天沒找到，當時應該記好它的位置。從石像路邊的一條小路走過去，不一會兒，就看見了高大的鵝掌楸立在道路兩側，近看，居然有好多碗狀的橘黃色的花，陽光下像燈一樣明亮。再細細地看葉，它居然有北美鵝掌楸和鵝掌楸的葉，這分明是雜交鵝掌楸！

北美鵝掌楸的葉形與鵝掌楸相似，只不過“肩膀下被人剪了兩刀”，多了一個“露肩裂”。以前我以為南京沒有雜交的鵝掌楸呢。

這讓我竊喜、激動，在樹下呆立了好久，深深吸入那金色花朵的一縷縷的芳香。這次，我再也不會忘記它的位置了。

今年春天，我開始留意它新萌出的幼葉。春分后，可以看到一點綠色，樹木太高了，借助手機拍照的放大功能，可以看到的是一個個小旗子似的葉子伸了出來——它有長長的葉柄，葉子的基部有密密的小托葉。南茜·羅斯·胡格在《怎樣觀察一棵樹》中有一段對北美鵝掌楸的描述：“幼葉被一對祈禱的手一樣的托葉包住，先是像情人節賀卡一樣折疊起來。沿著中脈，然后翻轉過來，葉柄彎曲，葉尖向下。看起來像是巧妙都裝進了一個平郵的信封里?！蔽铱吹揭黄娜~子萌出，就會想到那是一封封情書，寄給誰呢？或許是春天，或許是看它的人。

很快，鵝掌楸的樹葉就會全部萌出，長大，立夏后它就完全長成了。它的綠色一直是帶點黃的那種嫩綠，特別透亮。寬葉片相互遮擋，層層疊疊，形成深綠淺綠的斑駁樹影，像一個個的小馬褂支棱著，天真地聽著風，隨風款款而動……樹下，一片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