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羈旅（組詩）

雪 克

誰創造這四個字向誰作揖

誰寫下這本書向誰致禮

把路和遠方攔腰折斷

把少年的夢，掐死在門檻石上

我心若素住玻璃瓶

我心狂野，不舍晝夜奔赴廣闊

玻璃瓶

老 船

孤獨。棄置。

黃昏的手折疊起航程

風浪。而后又在夜深人靜時

一節節翻看

確信滄海一直在他身下

戀人沒有離開

礁石碰磕的傷口

偶爾發痛，偶爾呼嘯

每一片銹屑剝落，都卷起一片濤聲

兵馬俑

殘簡。鑄鐵。生命。殺戳

一看身板、面相，就想起這些詞語

好像他們鬧騰夠了

此刻安靜

仔細一想并非

如此

地下千載

陰功。陰魂。陰氣

早已陸陸續續潛回人間……

節 約

這兩個字屬于國王，王后，嬪妃

屬于豪門，太子

屬于撒旦，盜馬賊……

那些手中有鐵的人

這兩個字啊，不屬于人民

人民不用節約，人民無可節約

燈光下

梧桐葉的影子

落在路面

遠看，像一群蹲伏待命的黑手黨

石凳上納涼的

男人，時不時，咬一下耳朵

三幾顆光頭

讓夜色陡然不安

影像的誤會

坦克開進凱旋門

炮口插著——

鳶尾花，詩人們于是大動食指

香榭麗舍，一街的香水煮檸檬

社會學家們研究鐵血

哲學家大談和平，及代價

只有那個一頭金色卷發的小男孩

知道鳶尾花

剛好擺在他家門口

坦克，剛好停在他家門口

他的父親把鴨舌帽推至腦后

抱著他

剛好把花插進

那個為法蘭西殺過人的炮口

沙漠中的仙人掌

對著一株仙人掌

我的心情是比較復雜的

我不知道

該贊美陽光、土壤、空氣還是

造物主，當我伸出手指

試圖問候它的青綠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

它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

要到哪里去

茫茫大漠，它獨守天地間的

枯榮與空寂

挺著一身自衛的尖刺

又滿臉，舍不得你離開的自卑

故鄉的小河

她低調，用她足夠的耐心

繞過各種障礙行走

平緩處，她制造出類似詩歌和遠方的幻象

落差稍大

她也有不可一世的喧囂

落入谷底的不滿

故鄉的新舊文人們

從不放棄歌唱，故鄉的小河

從不悲喜

我說，一條河不足以把人營養

你筑壩，她波光瀲滟

你給她壓力，她為你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