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是何處（組詩）

◎石 瑩

[山 歌]

風(fēng)從埡口吹進(jìn)來。在山谷里回旋

制造出聲響——

是我這些年聽到的最好聽的山歌

彼時趕著黃牛回家，發(fā)出的吆喝的

一部分人，已背棄他們面對了一輩子的黃土

奔赴了更深的土層

另一部分像被吹走的蒲公英

在異鄉(xiāng)開枝散葉，根植下來

只有山風(fēng)留在原地，持續(xù)地唱歌

唱得老屋瑟瑟發(fā)抖

泥巴墻垮塌

唱得泥土歸還給泥土

鄉(xiāng)音歸還給鄉(xiāng)音

[躲 雨]

老天爺對于窮孩子，也沒什么

好辦法。它要是下雨

我有泡桐葉，要是下得再大一些

還有敞開懷抱的老屋檐

那些老瓦房多好啊，也不欺生

認(rèn)不認(rèn)識沒關(guān)系，擠一擠

再上一個。雨停了，就一哄而散

落下的光腳印——

留給一群麻雀兒，慢慢辨認(rèn)

[高處是何處]

春分過了，櫻桃快掐得出水來

羽絨服又穿上了——

我無法形容，這春寒反復(fù)的料峭

就像俯首于小徑。一路

披荊斬棘，筋疲力盡，

卻依舊看不見山巔

像我這樣的小人物，也期望

肋生雙翼

——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不是每一只麻雀都會飛上枝頭

更多的只是斂聲屏氣

無所謂歡喜，也無所謂憂傷

[缺 口]

龍山小學(xué)，愛逃課

但是圍墻是圍堵不了這些

小動物的——

他們在墻根上，用自己的觸角頂開

諸多缺口

上課期間你就會發(fā)現(xiàn)

他們就此自由出入，讓你啞然失笑

我也是熱衷于鉆洞之人，只是

這一次

鉆進(jìn)去再出來，竟然已是人近中年

[空 白]

寫字的時候，不宜頂格

枝丫會在留白處生長

看天空的時候，也是

目光越過眼前的樹木，空空蕩

容得下一個人的胡思亂想

如果不可以，就在逼仄的空間

和面前的自己嘮嘮嗑

——桀驁像樹枝，與天馬行空一起

止不住地

從疲乏軀殼的裂縫里

生出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