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貧之瓦（組詩）

◎鄒黎明

[清貧之瓦]

我用瓷盆接雨，第二天

才搬來梯子，修復瓦片

我還是個孩子，足夠輕

除此之外，被指派，爬上屋頂的

只有鳥群，和星星

我們見過這些裂縫

它們瘦小，虛弱，自帶羞愧

讓人不忍責備

[家]

媽媽，你來了

這是你兒子

在這個大城市的

小房子

媽媽，留給你的小房間

太小了

放不下一張正常的床

媽媽，那幾晚

我和妻子睡在柔軟的大床上

但你的床板

硌得我骨頭疼

媽媽，你來了

又走了

為了節約空間

我把你睡的床

收起來

放在了角落里

媽媽，你來了

又走了

像那張臨時使用的折疊床

甘愿廉價，寒磣

一言不發

試圖逐漸退出我的生活

[竹林懷想]

幾根新筍冒出，人間

正直的勢力，又壯大了

小時候，睡在竹子編成的

床板上，讓脊梁

接受最直接的教育

失敗了，最近幾年

適應了身體，彎曲的各種弧度

如今，具體的竹子

早已退出我的生活

極少一些

間接留了下來

它們萎縮

成為桌子上，一根

竹制的牙簽

不再承擔任何寓意

僅是替我保留，生命中

一些小小的挑剔

[忽然至此]

“知道這么多

道理 卻過不好這一生”

爬山讓你 丟掉負重

暮色讓你 隱退肉身

行至半程 仿佛

人生忽然到此

一個無形的你 把黃昏

披在身上

像披一件袈裟

[巢]

一團泥土，離開大地

孤懸空中

久了，就自成一顆星球

一只燕子，掙脫倦意

和引力

一次次完成星際航程

將蟲子，喂給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

這是一團簡單的土

承載一段簡單的故事

它不公轉，也不自轉

它立志做一顆恒星

并告訴我們，真正永恒的，是什么

[伐木]

一批樹苗，幾年后

終于兌現了

鳥鳴，蔭涼

以及經濟學

再來抱一抱吧

這棵樹

抱一抱

電鋸打出白花花的

木屑，紛飛

像一場微型降雪

下得那么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