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部開洞58年，一個手術如何成就消化系統生理學？

阿嫻

亞歷克西斯·圣·馬丁

因為一次偶然的槍擊事故，一個加拿大海員的胃部留下了一個“深可見胃”的窟窿，58年里都未曾愈合過，恰恰就是這個把他一度折磨得無比痛苦的窟窿，卻給胃液和消化生理學的研究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機會。

這個偉大的加拿大海員名叫亞歷克西斯·圣·馬丁（Alexis St. Martin），出生于1802年，在他20歲那年的某一天，當圣馬丁正像往常一樣隨船前往港口做皮毛貿易，準備搬貨時，離他不遠處的一個人手中拿著的獵槍不小心走火，一枚子彈直接射中了他的腹部。

這枚子彈在圣馬丁腹部左側留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左肺葉撕裂，第五和第六根肋骨受到強烈的沖擊后斷裂，膈和胃部發生穿孔，連胃里未曾消化完全的食物都混著血水從洞里流出。

就在這樣的危急時刻，附近部隊的駐地醫生威廉·博蒙特（William Beaumont）趕到了現場。受限于當時的醫療衛生條件和水平，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圣馬丁生存希望渺茫，即便博蒙特醫生已經順利取出子彈，還發現圣馬丁除了胃部以外的其他器官并沒有太大損傷。

面對如此巨大的傷口，圣馬丁依然可能會因為消毒和清創得不徹底等因素導致術后感染而死亡。但是圣馬丁活了下來，腹部的窟窿并沒有愈合，甚至還能看見里面的部分肺葉和胃體，每當他進食的時候，食物還會從胃部的大洞中流出來。

最初，博蒙特醫生嘗試通過將胃部邊緣和膠帶綁在一起來閉合胃孔，但效果并不好。在嘗試了多種方案依然失敗后，圣馬丁胃部的洞口和腹部的肌肉融合在一起，在肋骨下方形成了一個永久性的洞孔。胃內壁的一小部分褶皺還形成了一個天然瓣膜，可以防止進食后食物溢出，但這個瓣膜彈性很大，用手指輕輕一壓就能摸到里面的東西。

“深可見胃”的胃部穿孔

19世紀初，醫生通過解剖尸體對人體結構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了解，但是對每個內部器官的作用以及整體的運作機制仍很模糊。出于醫生的職業敏感，博蒙特醫生意識到這個洞（也就是“胃瘺”），是一次認識胃學的絕佳實驗機會。

事故發生大約八個月后，麥基諾村決定不再支付照顧圣馬丁的費用，并希望將其送到加拿大魁北克省西南部的蒙特利爾島上。博蒙特醫生強烈反對，說病人的身體狀況無法承受在船上的長途旅行，并借此把圣馬丁帶到自己的房子里，開始了他的實驗。

博蒙特醫生將食物連接到一根繩子上，并將其懸掛在圣馬丁的胃部空腔中，等一段時間后再將它們拉出，便可以觀察到這些食物大部分都所剩無幾。1826年1月，博蒙特醫生得出結論認為消化是通過胃液的溶解作用實現的，并在相關的醫學雜志上發表了這個研究結果。不久后，圣馬丁“逃”回了加拿大，實驗才被迫中止。

直到1829年，博蒙特醫生被派往新的駐地，他得知圣馬丁在蒙特利爾附近生活，且過得非常貧窮和悲慘。為了研究，博蒙特醫生便自掏腰包支付了圣馬丁的生活費用，并和他簽訂了一份正式的合同，規定了雙方應盡的責任與義務。

博蒙特醫生在圣馬丁身上總共進行了200多次實驗，并在1838年發表了他的實驗記錄，名為《胃液的實驗與觀察及消化生理學》（Experiments and Observations on the Gastric Juice and the Physiology of Digestion）。根據他對亞歷克西斯·圣·馬丁的觀察和研究，博蒙特醫生得出了51個關于人體胃部消化的結論。而在當時，博蒙特醫生的許多理論都具有革命性的顛覆。

比如，博蒙特醫生認為：食物是通過胃分泌的酸性胃液消化完成的；牛奶很容易消化，肉類或淀粉類食物相比于蔬菜更容易消化；人類的情緒、咖啡、茶和酒精會影響食物的消化速度。正是這些研究讓博蒙特醫生成為“胃生理學之父”，許多醫生受到他的啟發，還建立了動物器官瘺管模型，設計了“牛瘤胃開窗手術”。

牛的胃由4個胃室組成，即瘤胃、網胃、瓣胃和皺胃，當牛吃到一些豆類等易膨脹的飼料，或是一些未經鍘斷的秸稈，這些食物就容易在牛的瘤胃中存積，導致牛生病甚至死亡。

通過“瘤胃開窗”，可以科學地給奶牛配料，讓其產奶量達到最大值

展覽館門前的海報

獸醫會替它們“開窗”，以便直接觀察到牛進食的消化情況，發現問題并及時治療。而當其他牛的消化系統出現問題時，還能從瘤胃開窗的健康牛體內提取出活性微生物來給予那些需要的牛。

博蒙特醫生在圣馬丁身上所做的實驗一度受到外界質疑，他們認為這樣做是有違人道主義，不符合現代人體實驗標準的。他的傳記作者雷金納德·霍斯曼（Reginald Horsman）解釋說：“沒有必要擔心永久性胃瘺以及在胃上反復操作會對圣馬丁造成心理影響，博蒙特醫生是一個有責任感的科學家，一生都在為人類造福，他并不是一個無情的人。”

為了紀念圣馬丁受到槍擊和博蒙特醫生開展相關研究工作200周年，美國皮草貿易公司在2022年6月4日于事故發生地——麥基諾島舉辦了一場展覽。該展覽講述了整件事情的發生過程以及后續的醫學研究，試圖讓更多的人了解偉大的圣馬丁和博蒙特醫生。

一個人的苦難，造福了人類。

博蒙特醫生在進行胃部實驗

博蒙特醫生的信件

圣馬丁和博蒙特醫生簽訂的合同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把科學帶回家”公眾號，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