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之書（六首）

□楊喜波

家 書

把一片肩上的瘦雪

裝進老式牛皮紙信封

剛貼上北風的郵票

她就在一個人的眼里化了

一棵老梨樹落滿繁花

鄉關日暮 長亭古道

郵差打馬揚鞭

寄信的人 收信的人

還有那片薄雪

都被一場大雪覆蓋

只有那些被墨痕隱去的光陰

筆斷意連

封口被一縷光劃開

涌出來的詞語

就像一行深深淺淺的腳印

凝固了穿越的波紋

一條路 一個人 一片雪 一封信

就這樣 走過了人間

冬日之書

雪落黃昏

在這一頁和那一頁之間

打開冬日之書

光陰背著一場雪匆匆趕來

一群黑色的鳥

從書里飛出

白色的花落地

無名的書寫者

就要寫完最后一頁

每個詞語都懷揣微光

降臨人間

合上冬日之書

歲月還要打馬揚鞭

被北風卷起的那一頁

將會被一場大雪壓平

多幾筆 少幾筆

冬日之書的扉頁上

都會涌起波濤

在流水聲里

讓我借一膛爐火

把冬日之書

寄給春天

冰凌花

金色的詞語

從紫色的血管里蹦出

眸子里射出的光

讓大雪壓彎的冬季抬起頭

把一顆向陽的心

托舉出季節的低處

與雪和雨一起燃燒喧囂

打破牧羊人的沉默

把寒地黑土給予的成熟

一把把掏出來

去喂養南來的風和失散的雁

掏空自己

才能搖曳在萬物醒來之前

漫野碧綠

是你隱去的背影

我靈魂中的芬芳

是一朵冰凌花的恩賜

哪一片雪 屬于火焰本身

跟著我的雪

像堂前的燕 念舊

把陽光、雪花、麥秸和故土

放在一起打磨

一束光 撐起天地蒼茫

哪一片雪

屬于火焰本身

打魚的人

用一網雪花

贖回月光、肉身和塵世的悲喜

輕輕的白

托起沉沉的黑

白與黑之間

我把影子種下

一個沒有長出翅膀的人

憑借頭頂蒼鷹掠起的風

把卑微的日子

一節節拔高

這一年的冬天

這一年的冬天

我把更多的照耀舉過頭頂

有些人

提前趕赴一場春天的約會

飄落的雪花

是他們 留給親人的一塊透明補丁

這一年的冬天

一些詞語輕得

墜不住一顆流星

暗夜呵護燭火

思緒漫溢成天邊白云

這一年的冬天

我用四顧的蒼茫壘灶

用父親留下的濕柴暖屋

在指縫間種出一片綠葉

看一只小鳥在枝葉上做窩

冬至日

冬至日

一場大雪沒有遲到

晝短夜長 以夢為馬

遠去的那匹馬

把來路踩出水 把去路踏成白

風吹雪

牧羊人 揚起鞭子

田野里抽打出黑白

眉毛掛著霜 草木掛著霜萬物氣息鮮活

雪人掏出胸中流水

麻雀啄食雪光

母親不忍心揉碎一地雪花端出一盤酸菜餡餃子

一棵饑餓的樹

落滿白色的葉子

冬至日

光芒向北，在極點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