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凱,朱清哲,李子葉
(福建師范大學 傳播學院,福建 福州 350117)
在國際上,奧地利以“音樂之國”著稱,豐厚的藝術文化遺產使奧地利形成了獨特的民族文化傳統。奧地利電影業曾經過很長一段低谷期,因同屬日耳曼民族,地緣與政治上的相近性使奧地利和德國在二戰期間先后被納粹控制,成為帝國三大電影制作中心之一,主要制作政治宣傳片和以娛樂為導向的電影[1]。二戰后,奧地利恢復獨立地位,雖通過《茜茜公主》(Sissi,1955)等音樂片迎來了50年代的短暫繁榮,但面對電視競爭以及政府資助的匱乏,奧地利電影年產量在60年代一度降至1~2部[2]。隨著格奧爾格·羅茨基執導影片《石上青苔》(Moos Auf Den Steinen,1968)的出現,“奧地利新電影”以嶄新的面貌重回世界電影舞臺,并在1980年代達到第一個高點。1981年,奧地利政府出臺《電影資助法案》,并于1987年對其法案做了第一次全面修訂,進一步完善和深化資助體系以支持本國電影發展[3]。從此以后,奧地利電影補貼計劃作為電影藝術和經濟生產的核心原則變得越來越普及。世紀之交以來,奧地利電影經歷了一次新的上升,并以直面現實的紀錄影片確立其在世界電影藝術中的獨特地位。
2010年以來,奧地利積極推動文化的國際間對話,“Network Call 2010”“Outstanding Artist Awards”等榮譽使一些為國際交流做出貢獻的藝術家得以凸顯[4]。在電影方面,文化特色鮮明的電影節作為奧地利電影產業發展的重要一環,使得奧地利電影的國際影響力不斷攀升。但與此同時,面對好萊塢電影席卷全球的態勢,奧地利電影市場的危機也逐漸顯露,即使影片獲得國際認可,但好萊塢電影超高的市場份額使得本土電影處境艱難。這種困境是眾多“電影小國”正在經歷的,本文將對2010—2019年間①奧地利電影產業的資助網絡、市場生態、電影節活動進行分析,使更多“電影小國”的堅守與不易浮出水面,并從奧地利電影產業發展之路中獲得借鑒。
為促進紀錄片、動畫和實驗電影領域的創新項目,并且有針對性地扶持青年導演處女作,完善奧地利電影在國外的經濟和文化影響力[5]。即使本土電影收益甚微,但奧地利政府依舊為本國電影提供由5個國家級、14個州文化部所組成的國家—州兩級資助系統,并將資助范圍進行了充分前伸和后延,涵蓋電影開發、制作、發行以及遺產保護、合拍片資助等六大環節,為本國電影產業提供完善的“資助生態網絡”。10年間,奧地利電影資助體系平均每年為電影業提供約7,235萬歐元的資助[6]86。
國家層面的電影資助是奧地利電影項目資金的主要來源。2019年,國家資助機構為本國電影業支出4,940萬歐元,占資助總額的68%[6]88。不同于丹麥、瑞典、芬蘭等其他歐洲小國以DFI、SFI、SES等單一資助基金為主導,目前奧地利共有5個國家級電影資助機構,權責明確互為補充。其中,奧地利電影學院(?sterreichisches Filminstitut)是涵蓋產業環節最全的國家電影資助機構,除了對本國電影開發的支持,它還特別將資金用于時長70分鐘以上的合拍片拍攝,提升奧地利電影在國內的傳播和市場影響力,改善奧地利電影制作的國際地位。2012年,奧地利最負盛名的導演邁克爾·哈內克(Michael Haneke)的《愛》(Amour,2012)便由奧地利電影學院參與資助并獲得第65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同時導演多部獲獎作品如《鋼琴教師》(Die Klavierspielerin,2001)、《白 絲 帶》(Das Wei?e Band-Eine Deutsche Kindergeschichte,2009)等均獲得奧地利資助系統不同程度的支持。他的作品以超越本民族意識形態的目光描繪全人類的存在問題,并由此帶領奧地利電影蜚聲國際影壇。2019年英、奧、德三國合拍片《小小喬》(Little Joe,2019)同樣在第72屆戛納電影節獲得金棕櫚獎提名,引起國際社會廣泛關注。奧地利取景資助計劃(FISA),奧地利廣播、電影、電視 協 議(?sterreichischer Rundfunk,Film/Fernseh-Abkommen),電視基金(Fernsehfonds Austria)是3家專門對電影制作和發行環節尤其是電視電影提供資金幫助的機構。其中奧地利電視臺(ORF)是電視電影的主要資助機構,目前ORF為電視用戶提供免費的媒體庫訪問服務,在2018年ORF媒體庫被43.5%的奧地利人使用,遠超付費提供商Amazon Prime、Netflix的用戶數量[7],因此電視電影仍是奧地利電影的重要組成部分。10年間,其資助電視電影數量從41部增長到113部。2019年,電視電影獲得約1,560萬歐元的資助,占總資助份額的29.84%,其中67.4%由電視基金(ORF)資助[6]52。
在地區資助方面,目前有14個州級文化部為奧地利電影提供資金幫助,約占總贊助金額的32%,限于資金總額相對較少,因此其資助環節相對單一,多集中于電影制作和影院及相關設施的建設。其中奧地利的首都維也納電影基金會與維也納市文化部共同支付州級資助機構撥款的63%,占總撥款的20.2%,下奧地利州作為奧地利面積最大的城市,以4.2%位居第二,州層面的資助對國家層面的電影資助形成了有力補充[6]87。同時,兩個電影資助系統并不相互排斥,項目團隊可同時獲得兩個系統的共同資助,2019年首次獲得資助的74部電影中,53%(39部)的電影由兩個及以上機構資助[6]93。
目前,電影制作是資助的主要環節,2016—2019年有72.7%的資金用于電影制作,同時,影院與基礎設施建設占比較高,約為19.7%。電影發行、劇本和項目開發以及對歐洲合拍片的資助分別占3.4%、3.2%、0.9%,見圖1。對電影制作環節的重視顯示出奧地利對文化多樣性的高度重視,只有以獨特的藝術品格立于電影市場才能以上游帶動中下游環節的長足發展。值得注意的是,詳細的資助環節規劃,使電影免除了必須以完整項目的形式出現才能獲得資金支持的限制,比利時E-mission計劃規定只有嚴格遵守計劃的項目才能拿到最后一期(10%)的資金支持[8]。而奧地利電影資助體系可以為生產和傳播中任何一個子步驟提供資金支持,這不僅能解決電影人在任何一個環節的后顧之憂,還能靈活地獲得電影資金,使國家的電影資金獲得更高質量的利用。

圖1 2016—2019年被資助環節占比(數據來源:奧地利電影學院)
根據2019年奧地利電影產業報告顯示,美國電影在奧地利的市場份額高達76.4%[9]35,《獅子王》《冰雪奇緣》《復仇者聯盟》等系列電影持續發揮著其席卷全球的票房號召力。若任由市場自由競爭,具有本土文化特色的影片將毫無生存空間。
奧地利被稱為“世界上感覺糟糕的電影之都”[10],其具有辛辣的諷刺和社會批判性的紀錄片雖然票房不佳,卻因此成為一種獨特風格而獨立于世界影壇。《聯邦電影資助法案》規定,奧地利電影資助系統主要是為確保奧地利文化獨特性、扶持新人新作、提升奧地利電影海外影響力而設立的。本著對文化而不只是產業的支持,奧地利電影資助系統不以市場表現為唯一標準,同時以創新性和藝術性為參照,為小成本的紀錄片、藝術電影拓展了生存空間。數據顯示,從2016—2019年,奧地利電影資助系統在院線電影方面資助紀錄片數量從36部升至53部。電視電影方面,與2018年相比,紀錄片的數量從85部顯著增加到107部,足見奧地利對紀錄片的重視。而這其中,小成本故事片、紀錄片占據資助款項的84%,200萬以上的大制作影片只占據電影資助的7%[6]94。奧地利紀錄片常帶有反思性質的環保、移民等世界性問題,用一種含混的手法來表述隱藏在人靈魂最深處的問題,且形成較為穩定的觀眾群[11]。《但是,很美》(But Beautiful,2019)、《妓女的光輝》(Glawogger,2011)、《瓦爾德海姆的華爾茲》(Waldheims Walzer,2018)等紀錄影片上映后市場熱度頗高。其中,《綠色謊言》(The Green Lie,2018)上映后,國內觀影人數達8萬余人次[9]47。
在電影資助系統的積極扶持下,2019年奧地利電影有4部在國際A類電影節上嶄露頭角,除三國聯合制片的《小小喬》外,其余3部均是投資10萬歐元及以下的小成本電影。而其中獲得第72屆洛加諾國際電影節金豹獎提名的《太空狗》(Space Dogs,2020)以及在第69屆柏林國際電影節論壇單元獲得普世評審團獎的《地球》(Earth,2020)均為紀錄電影,對于本土電影年產量44部而言,這樣的成績是非常驚人的,也是與國家資助分不開的。
電影遺產、公共機構的維護與建設得到奧地利政府的特別關注,是奧地利電影資助資金的第二大流向。2019年,聯邦總理府電影部(BKA)在此方面的資助占到其總支出的67%[6]87。在公共資金的支持下,奧地利專門建設奧地利電影檔案館(Film Archiv Austra)作為展示電影文化的公共文化機構,電影檔案館目前存儲超過200,000部電影、2,000,000張電影劇照、16,000張海報以及40,000多本書籍和雜志,并依托拉克森堡電影倉庫、奧加滕視聽中心和麥德龍文化館三個主要地點,承擔著膠片保護、電影修復、交流和展示電影遺產等工作[12]。同時奧地利電影檔案館還積極發展電影創意產業,依托檔案館內部的電影出版社,出版大量的電影文化書籍,并在麥德龍文化館(圖2)建設集電影書籍、電影VCD、電影唱片于一體的“薩特電影世界”,以及集酒吧、觀影、飲食于一體的麥德龍影院酒吧,將產業鏈進行充分后延,成為維也納獨具特色的文化地標。而奧地利電影博物館(圖3)是另一個面向公眾的非營利性文化組織,自1964年成立以來,一直致力于老電影及其他史料的數字化,同時機構還積極與大學、研究機構展開合作,圍繞奧地利電影史進行整理、書籍出版、展覽講座、衍生品開發等一系列工作,還建有奧地利最全面的電影參考圖書館,以更好地向公眾展示、傳播奧地利電影文化[13]。作為一個人口不到900萬的小國,如此全面且豐富的電影文化機構建設與電影遺產保護工作向我們展示了奧地利對電影文化品格的堅守與社會責任感。

圖2 麥德龍文化館

圖3 奧地利電影博物館
數據顯示,2016—2019年,好萊塢平均占據74.9%的市場份額,其他歐洲國家電影平均占據24.4%的市場份額,而奧地利本土電影只占據約5%的市場份額[6]33,這遠低于歐洲其他“電影小國”25%的本土電影市場占有率[14],好萊塢的強勁號召力使奧地利本土電影處境越發艱難。2010—2019年間,奧地利票房前20的影片,好萊塢影片占到76%,見圖4。在題材類型上,最受歡迎的是動畫片和動作片。

圖4 2010—2019年奧地利票房前20影片的出品國家(數據來源:奧地利電影學院)
奧地利與德國的民族情感以及政治互聯使得奧地利電影市場深受德國影響。每年奧地利電影票房前20的影片中均有2~3部德國電影上榜,而它們幾乎都是喜劇片,具有諷刺性的幽默喜劇是德國電影特色。近年來,《希特勒回來了》(Erist Wieder Da,2015)、《該死的歌德》系列(Fack Ju G?hte,2017)影片受到奧地利人民的歡迎,而德國翻拍自意大利的喜劇片《完美的秘密》(Das Perfekte Geheimnis,2019)成為2019年奧地利本土票房前10中唯一一部非好萊塢影片[9]30。
在這種情況下,奧地利本土電影近乎失語。2010—2019年間,僅3部奧地利本土電影進入票房前二十,分別是《狂鼠》(Wilde Maus,2017)、《永恒生活》(Das Ewige Leben,2015)和《無 心 綁 架》(Die Entführu-ng Der Frau Elfriede Ott,2010),這3部影片均為喜劇片,樂觀機敏的民族天性使得眾多歐洲小國如丹麥、芬蘭、瑞典等在喜劇片上都頗有成就,奧地利本土電影也同樣是喜劇片種獲得本國人民歡迎。
2010—2019年奧地利本土電影票房前十除了政府大力扶持的紀錄片外,最受歡迎的便是喜劇片,占到了38%[15],見圖5。當下,約瑟夫·哈德(Josef Hader)已經成為奧地利家喻戶曉的喜劇導演、演員,由他參與的《狂鼠》、《亞瑟與克萊爾》(Arthur &Claire,2017)、《永恒生活》、《如何生活》(Wie man leben soll,2010)等喜劇片在奧地利均獲得較高票房,同時喜劇片作為一個基本類型可以與多種類型元素、題材進行結合。作為一個較容易進行系列創作的片種類型,喜劇片往往能形成自己的IP,較好的市場表現和口碑可以很好地拉動后續的創作開發和票房創收。即使近年來,奧地利本土電影已經形成了一些有較好口碑和市場影響力的喜劇IP,如“喜劇+校園”的《該死的歌德》系列、“喜劇+家庭”的《求助!我把某某變小了!》系列(Help,I've Shrunk My...),但還未在喜劇片的框架下探索出更具本土特色的喜劇元素組合。未來奧地利若想進一步復蘇本土電影市場份額,除了在獨具文化特色的紀錄片領域繼續深耕之外,增強“喜劇+”的擴散效應,探尋本國觀眾的消費偏好和文化傳統,在“喜劇+動作”“喜劇+音樂”“喜劇+兒童”等方向嘗試探索,不失為一條突圍之路。

圖5 2010—2019年奧地利本土電影票房前10影片的類型占比(數據來源:奧地利統計局)
在數字銀幕建設方面,奧地利發展較快,2015年數字銀幕比率已達到99%,基本實現數字放映,其中3D屏幕增長較為顯著,10年間從217塊增長到347塊,良好的基礎設施是觀眾觀影體驗的重要前提。2013—2019年,奧地利影院數量也從133增至142個,短時間內實現了小幅增長,但屏幕數近10年來,卻不增反降,從2010年584塊縮減至2019年577塊,影院建設即使得到公共資金的資助,但其整體規模卻在緩慢回縮,見表1。

表1 2010—2019年奧地利電影市場總體概況
究其原因,除了與本國經濟近年來的小幅下跌以及不斷提升的票價有關,還與奧地利影院自身產能較低不無關系,雖然3D銀幕建設較快,但單廳影院數量龐大,截至2019年,奧地利仍有40家單廳影院,約占影院總數的28%,擁有6個及以上影廳的影院僅占影院總數的29%,見表2。較小的影院建制使得影院產能低下,除了在特定時期承擔電影節的放映工作,奧地利單廳影院的日常放映還未像日本單廳影院那樣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和穩定的受眾群[16],因而未能使自身成為不可替代的影院地標。奧地利單廳影院模糊的定位和較小的規模使得單廳影院的票房影響力微弱,也因此限制了影院對其他文娛產業消費的帶動情況。而且奧地利影院建設極不均衡,目前奧地利影院多集中在維也納、上奧地利州、下奧地利州、施蒂利亞州四個中心城市,它們占據影院總數的72%[6]26,而其他城市的影院擁有數量較少,非中心城市觀眾的消費潛力仍需得到重視。

表2 2019年奧地利影院結構
與此同時,奧地利電影市場卻形成較為穩定的觀影人群。近年來,奧地利觀眾年均觀影次數為1.7次,這一數字雖比照歐洲電影大國如法國的3.2次、英國的2.6次還有較大差距,但比照周圍其他國家如德國的1.4次,以及其他電影小國如希臘的0.9次、保加利亞的0.7次[17]22-30,還是體現出奧地利人民相對高漲的觀影熱情,也有待電影市場更加充分的調動。同時,2013年奧地利平均觀影年齡超過40歲,2019年奧地利電影觀眾的平均年齡為41.9歲[6]35,可見奧地利電影的觀眾結構較為成熟,老少皆宜的電影內容以及對不同目標群體的關注,使得奧地利電影產業不斷覆蓋更為廣泛的年齡圈層,同時奧地利平均15,385人擁有一塊電影屏幕,這一數字遠比中國平均20,061人擁有一塊電影屏幕要多出許多。
如前文所言,即使有國家資助系統對電影業的全面資助以及歐洲基金組織對歐洲文化多樣性的諸多保護措施,奧地利電影市場還是難抵好萊塢市場的全面沖擊。2019年奧地利本土電影僅占據3.3%的市場份額[6]33,幾乎淪為好萊塢以及德國的“附屬市場”。究其原因,奧地利電影業集中度極高,少數公司占據了極大部分的市場份額。
近年來,電影發行公司數量增長頗快,2004年時全國僅有19家發行公司,而2019年增加至52家,但除了11家規模中等偏上的發行公司外,剩余41家小型發行公司只占據不到7%的市場份額。目前,奧地利的電影發行市場大部分由迪士尼、20世紀福克斯、索尼和時代華納等美國電影公司和德國的康斯坦丁公司控制。2019年美國6家發行公司就占據奧地利電影市場份額的69.6%,德國的康斯坦丁公司占據20.4%,奧地利電影發行市場幾乎被外國市場全面控制。在11家較有規模的發行公司中,只有一家奧地利本土院線,僅占市場份額的5.6%[6]29。本土發行公司難抵國外大發行公司的攻城略地,生存土壤盡失。
寡頭壟斷和不完全競爭導致奧地利電影市場失靈,越來越多的好萊塢影片拷貝涌入影院,憑借其強大的票房實力,碾壓奧地利本土電影。小公司不堪重負,紛紛退出市場,加之歐洲其他國家對奧地利的傾銷,本土電影幾乎沒有生還空間。2019年,奧地利票房前10的影片中有9部為美國商業大片,僅1部為歐洲影片,見表3,即德國導演博拉·達格特肯(Das perfekte Geheimnis)導演的喜劇電影《完美的秘密》。

表3 2019年奧地利電影票房排行情況
放眼奧地利票房前50的電影,2018年有3部奧地利制作或合拍片進入前50名,2019年僅1部《愛情機器》(Love Machine,2019)達到140,052的觀影人次,位列第23位[9]。其實,這不只是奧地利一個國家的困境,也是歐洲小國普遍存在的困難,以國際銷售公司為主體的影片發行,使美國電影占據本國電影市場主導地位,每個電影小國都在這一困局中力圖突圍。
自第一批電影節于20世紀80年代在奧地利成立以來,30多年間,作為奧地利的文化名片,僅有800萬人口的小國家現已擁有20多個風格獨特、類型豐富的電影節。作為奧地利與國際對話的重要平臺,電影節比電影院產出了更大效益和社會影響,同時憑借電影節,維也納、下奧地利、布雷根茨等城市的文化屬性被進一步增魅,電影節正成為奧地利擴大電影文化影響力的新名片。
奧地利電影節展數量眾多且類型獨特,截至2018年,奧地利一共有22個電影節成功舉辦,共放映1,708部電影[18]。作為奧地利獨樹一幟的文化品牌,奧地利電影節熱衷于展映獨立于主流電影審美之外的電影,尤其致力于紀錄片、國際短片、實驗電影以及跨界電影的推廣。在這里,除了能看到風格各異的紀錄片、實驗片、動畫電影外,近60%的電影短片時長不足45分鐘,這在影院的常規放映中很難看到。電影節影片放映活動的承辦也成為城市單廳影院的破局之路。
在奧地利,常規電影愛好者平均每年在電影院觀看4.1部電影,而在電影節期間,觀眾觀影均數為7.8場。據奧地利電影節論壇(F?FF)統計,2015年,奧地利電影節共放映2,073部電影,是同期電影院放映電影總量的4.5倍。觀影者充足的觀影熱情與超高的電影放映量促使奧地利電影院的平均利用率從平時的45%提升至68%,甚至在一些電影節聚集的中心城市如維也納的園藝影院(Gartenbau-Kino)、烏拉尼亞(Urania-Kino)、卡西諾影院(Filmcasino)、還愿影院(Votiv-Kino)全年共155天用于電影節的影片放映。格拉茨的舒伯特電影院(Schubert-Kino)作為對角線電影節(Slash Film Festival)的放映場所,一年有106天供電影節放映使用。林茨的運動影院(Moviemento)也為“穿越歐洲”電影節(Crossing Europe Film Festival)提供了79天的放映時間[19]5-13。
承辦電影節放映活動成為奧地利單廳影院或小型藝術影院的重要創收途徑。藝術影院的存在和多樣性是電影節舉辦的重要前提。通過電影節與影院的互惠合作,許多新觀眾可能會被帶到影院,城市影院的知名度將通過電影節得到顯著提升。同時,電影節期間與電影制作和推廣有關的所有活動均由電影節接管,這為平時營收不佳的小型影院節省了開支和運營成本。而且,高于日常放映的上座率將帶來相應的邊際效益。與中國電影院常作為商場綜合體建設的一部分不同,奧地利的許多老牌影院雖規模小,卻有較為完整的產業意識。作為以電影文化為中心的獨立個體,影院將產業鏈進行了充分延展,如園藝影院開發有T恤、筆袋、手提包等衍生品,卡西諾影院設有服務殘疾人的包容座席、兒童影院以及電影屋酒吧,運動影院設有黃鱷魚餐吧和索拉里斯酒吧俱樂部等。通過電影節的引流和加持,作為小型電影文化綜合體的城市影院將得到進一步的增值與賦魅。
與奧地利電影院線被美國發行公司占領不同,電影節成為奧地利進行文化交流碰撞、擴大國際影響力的重要平臺。在2015年電影節放映的2,073部電影中,有540部奧地利本土電影,占比29%(包括聯合制作),有610部來自歐洲國家,還有44.5%來自非歐洲國家,這其中有60%的影片是在奧地利首次放映,且有一半以上的電影不會登陸奧地利電影院線[19]14,電影節在電影可見度和保護文化多樣性方面的重要性日益增加。
電影節的風格定位是電影節確立品牌的重要一環,奧地利電影節論壇在調查中發現,49%的游客表示,電影節的主題方向是他們參與的決定性因素[19]19。電影節的形象越突出,越能吸引關注者的目光。因而,奧地利為規避人口較少,綜合實力與大國存在懸殊的劣勢,除維也納國際電影節、金戴安娜國際電影節、因斯布魯克國際電影節等綜合性電影節外,奧地利利用本國在藝術上的深厚造詣和廣博包容之心,創立了許多視角迥異的電影節,如關注歐洲國家短片、紀錄片的“穿越歐洲電影節”(Crossing Europe Film Festival Linz)、關注兒童題材電影的國際兒童電影節(International Kinder Film Festival)、第一個專注于女性創作動畫作品的女性國際動畫電影節(Tricky Women Film Festival)[20]以及維也納音樂電影節(Vienna Poolinale Music Film Festival)、國際酷兒電影節(International Queer Minority Film Festival)等個性鮮明的電影節。分眾化的品牌策略雖然不能覆蓋全部受眾,但“小國寡民”的國家特點使得這樣的垂直細分可以有效增加參與者的黏性,以較低的成本獲得更大的國際影響力。奧地利電影節為世界上眾多風格迥異的電影提供了交流展示的“烏托邦”,成為迷影者的重要聚集地,因此每年奧地利電影節吸引超過七成的外國觀影者前往奧地利觀影[19]5。反觀國內,此方面工作還有待加強。目前我國眾多中小型電影節特色定位不清,僅微電影節便有五個之多,但像沈陽國際微電影節、濱海國際微電影節、中國城市微電影節等多淪為商業噱頭,實際產出的影響力及藝術貢獻甚少。
經過持續性深耕,奧地利電影節在國際電影節網絡中的知名度不斷增加。一些奧地利電影節加入國際組織和電影節協會,如維也納電影節獲得電影制片人協會國際聯合會(FIAPE)的認可,部分奧地利電影節論壇成員成為歐洲電影節協調會的成員。2016年1月,“維也納獨立短片”被納入“奧斯卡家族”,成為奧斯卡最佳短片獎的“學院資格電影節”,奧地利的電影節工作逐漸獲得了國際認可。
奧地利屬溫帶落葉闊葉林氣候,四季分明,春秋兩季氣溫舒適、風景宜人,因此,奧地利的電影節多集中在4月—6月,8月—11月開展[21]。電影節的舉辦不僅能形塑維也納、格林茨、林茨等城市的文化品格,加之豐富的文化藝術遺產所形成的集群效應,電影節還極大帶動了城市的旅游產業收入,使電影節產業鏈的觸角延伸至城市的每個角落,真正實現了“影因城在,城隨影動”[22]。
據奧地利電影節論壇統計,在2011年至2015年間,奧地利電影節的觀眾人數(+19%)、放映的電影(+18.3%)和比賽日數(+12.3%)均有大幅增加。在參觀電影節之余,有70%的觀眾表示同時會去旅行,其中心城市維也納、上奧地利州、施蒂利亞州成為首選目的地。另外,根據奧地利統計局關于奧地利游客支出結構的調查顯示,奧地利電影節的觀眾以年輕人居多,最大的游客群體是20~29歲(40%),其次是30~39歲(28%),年輕群體有活躍的消費需求和消費熱情,他們在電影節期間平均逗留4晚,在住宿、膳食、交通、娛樂服務等方面均有消費。良好的觀影體驗與城市氛圍增進了參與者的用戶黏性,調查顯示,57%的觀眾參加奧地利兩個及以上的電影節,有97%的觀眾表示計劃在來年再次參加電影節。電影節作為城市文化品牌的新名片,有效推動了奧地利旅游的發展,實現了城影互惠。2015年,奧地利電影節總預算為650萬歐元,最終電影節制作和電影節旅游的經濟影響能達到1,462萬歐元[19]5。
奧地利對文化多樣性的包容與堅守令人動容,即使目前本土發行市場被好萊塢壟斷,電影行業發展呈現浮動態勢,但完善的“國家—州”兩級電影資助體系為前端電影生產解決了后顧之憂。文化遺產豐富的先天優勢以及成熟的“后電影”開發意識,使奧地利利用分眾化的電影節品牌不僅實現了老牌單廳影院的高效利用和城市旅游的新突破,借此,奧地利的國際影響力也不斷攀升,電影衍生產業鏈的長尾效益被充分凸顯。這為眾多同樣艱難求索的“電影小國”立足區域優勢、發展各地特色電影產業提供了一條可資借鑒的發展道路。未來,如何進一步與好萊塢抗衡,以爭奪本土電影市場是眾多電影小國依然需要思考的現實問題。
注釋:
1 因2020年奧地利電影產業受疫情沖擊變化較大,故對奧地利電影產業的常態化研究,暫不將2020年情況納入參考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