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藥治療精神分裂癥研究進展*

林琴韻，楊朝陽

福建中醫藥大學，福建 福州 350122

近年來，全球精神分裂癥發病率不斷上升，中國的精神分裂癥年齡標準化患病率和致殘率均較高[1]。精神分裂癥是一種病因不明的精神疾病，臨床涉及三組癥狀，即以幻覺、妄想為主的陽性癥狀，以情感淡漠、社會功能退縮為主的陰性癥狀，以及認知功能損害的獨立核心癥狀等。在精神癥狀出現之前，應著重關注后兩者的改變[2-3]。有研究發現，精神分裂癥認知功能損害不隨其他臨床癥狀的改善而改善，是評判患者長期預后的重要結局指標之一[4]。

1 中醫對精神分裂癥的認識

中醫學沒有“精神分裂癥”的相應病名，根據其臨床表現，可將其歸屬于中醫學“癲狂”“臟躁”“郁證”等范疇。早在《黃帝內經》中就有關于“癲疾”的論述，認為因胎在腹中，其母受到驚嚇所得，病名為“胎疾”，同時還記載了關于癲狂的癥狀表現和刺灸方法等[5]。中醫內科學認為，癲狂的病位在腦，但因其癥狀散見于其他疾病中，故與心、肝、膽、脾、胃、腎等密切相關，“重陰則癲”“重陽則狂”說明了陰陽失調，神機逆亂是其產生的根本原因[6]。

2 病因病機

中醫認為，精神分裂癥與先天因素有關，尹冬青等[7]基于中醫運氣學說探討11 996例住院精神分裂癥患者的五運六氣稟賦特點，發現不同個體的五運六氣稟賦具有差異性，綜合運氣表現為少木-陽明燥金-少陰君火的患病率最高，先天運氣稟賦特點主要為寒水燥金郁火，以火郁體質為主要特征，從而為臨床治療提供思路。王冉然[8]在此基礎上，從《黃帝內經》中“天人合一”的角度出發，探究精神分裂癥患病風險、病情狀況與月相、運氣因素變化的相互關系，提出了擇孕時間的重要性。精神分裂癥是一種神志疾病，基于《黃帝內經》中的“五神藏”理論辨治精神癥狀，豐富了以往臟腑辨證的體系[9]。趙蕓等[10]直接從“神”的角度進行理論研究，認為“陽神”“陰神”相互為用，因兩者不調及神機升降出入失常產生精神分裂癥的三大主癥，提出了斂魂應滋陰、升魂應助陽、填精可斂神和祛瘀化痰的治法。寧艷哲等[11]梳理歷代醫家的觀點，為精神分裂癥毒損腦絡說提供理論基礎，同時還從現代醫學炎癥免疫假說方面闡述了毒損腦絡病機的生物學機制，提出解毒清腦的治法，開拓臨床治療新思路。有研究表明，75%的精神分裂癥患者都有前驅期的癥狀階段[12]。朱虹等[13]通過精神分裂癥前驅期中醫證素特點的研究得出，常見癥狀的病位要素以肝、腎為主，病性為陰虛、火熱，“腎虛肝旺”是核心病機，也說明了“肝藏魂”“腎藏志”的功能失常與精神分裂癥的陽性、陰性癥狀以及認知功能密切相關。有學者基于聚類分析、因子分析等多元數理統計學方法研究精神分裂癥中醫證候規律及中醫證候要素特征，為精神分裂癥臨床辨證診療提供了依據，也促進了中醫證候的標準化、規范化研究[14-17]。在精神分裂癥中醫證候要素診斷量表初步研制的基礎上[18]，賈竑曉等[19]通過文獻研究、臨床調查、專家考評等方式，確立了精神分裂癥中醫證候辨證的標準，分別為痰火上擾證、陽明腑實證、氣滯血瘀證、腎虛肝旺證、心脾兩虛證、脾腎陽虛證等6種證型，并制定了中醫癥狀分級量化標準，使中醫證候的療效評價更為客觀化、定量化。

3 藥物治療

3.1 中藥治療認知功能的改善是臨床治療精神分裂癥癥狀的核心之一。寧艷哲等[20]在前期理論研究基礎上，自擬石珍安神顆粒治療精神分裂癥前驅期患者，將60例患者隨機分為兩組，進行認知改善的觀察，治療組給予中藥顆粒和阿立哌唑安慰劑，對照組給予阿立哌唑和中藥顆粒安慰劑，通過治療4周前后量表評價分析發現，石珍安神顆粒對認知功能損害程度的改善更佳。中醫強調辨證論治，只有對精神分裂癥患者不同個體進行準確辨證，才能法隨證立，方從法出，從而提高臨床療效。潘恒國[21]將84例辨證為肝郁脾虛型的精神分裂癥患者隨機分為西藥治療的對照組和中藥處方治療的試驗組，各服藥8周后進行治療前后指標的對比分析，結果表明，試驗組在陽性、陰性癥狀及認知功能方面都優于對照組，且無明顯的不良反應。此研究表明了單用中醫藥治療的有效性，今后，仍需進一步擴大樣本量進行深入研究。

隨著精神分裂癥研究不斷深入，精神分裂癥動物模型種類不斷完善[22-23]，方藥的作用機制研究得以逐步開展，特別是名方溫膽湯的研究[24]，為臨床治療精神分裂癥提供實驗依據。朱金華等[25-26]通過建立大鼠精神分裂癥模型，研究溫膽湯對大鼠海馬組織神經調節蛋白1(neuregulin1，NRG1)、磷脂酰肌醇3激酶 (phosphoinositide 3-kinase，PI3K)、糖原合成酶激酶-3β(glycogen synthase kinase-3β，GSK3β)等的影響，結果表明，溫膽湯能有效改善大鼠的刻板行為，降低NRG1的表達，且能提高PI3K、GSK3β蛋白水平，對精神分裂癥有良好的防治作用。高源等[27]對精神分裂癥認知障礙模型大鼠進行實驗研究發現，溫膽湯還可調控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brain-derived neurotrophic factor，BDNF)、CaMKⅡ信號通路因子，明顯改善其學習記憶和認知功能。郭育君等[28]在探究溫膽湯對MK-801誘導的精神分裂癥大鼠模型認知障礙的治療機制時發現，溫膽湯可通過作用CSPR3相關蛋白改善認知功能。白冰[29]在MK-801誘導造模條件下進行研究，結果表明，十味溫膽湯能增加模型大鼠抗氧化應激損傷的能力，是對單純溫膽湯方作用機制研究的補充。

3.2 中西醫結合治療目前，精神分裂癥的治療研究中，仍以中西醫結合治療為主。在中醫辨證理論指導下，黃俊東等[30]把84例痰濕內阻型慢性精神分裂癥住院患者隨機分為兩組，觀察組在對照組西藥治療的基礎上給予自擬加味溫膽湯，治療6周后發現，觀察組的總體療效高于對照組，結果表明，加味溫膽湯在改善癥狀的同時，也降低了藥物不良反應率。鄭飛霞[31]治療86例心脾兩虛型精神分裂癥患者，在服用阿立哌唑片治療的基礎上，觀察組43例加用內服歸脾湯加減方治療，結果顯示，觀察組陽性和陰性精神癥狀評定量表評分、自我感受負擔量表評分及血清炎癥因子水平均低于對照組。陳德沈等[32]將88例心脾兩虛型精神分裂癥分為兩組，研究組以棗仁安神顆粒聯合阿立哌唑治療，對照組單用阿立哌唑治療，治療3個月，通過對治療前后各項評分和指標分析得出，研究組臨床療效優于對照組。繼李巖等[33]對癲狂夢醒湯聯合西藥治療精神分裂癥的研究后，李界興等[34]將230例痰氣郁結型精神分裂癥患者隨機分為兩組，觀察組115例在對照組利培酮片治療的基礎上，聯合名方癲狂夢醒湯治療，研究結果表明，結合該方治療可使血清膽堿酯酶水平降低，臨床癥狀得到改善，藥物不良反應減少。熊飛[35]選取70例符合納入標準的精神分裂癥患者，治療組35例在對照組常規西藥治療的基礎上合用安神定志解郁湯，結果發現，治療組效果更佳，藥物不良反應減少。有學者采用加味逍遙散聯合奧氮平對47例觀察組患者進行治療，對照組47例單純以奧氮平治療，研究發現，聯合加味逍遙散治療可改善患者的認知功能，維持內分泌激素水平和神經功能的正常，療效安全可靠[36]。

諸多研究表明，中西醫結合治療精神分裂癥的效果更佳[37]。不僅如此，中西醫結合治療也能減少精神分裂癥臨床治療過程中或治療后產生的不良反應。曾奕彬等[38]探究烏梅丸加減方對抗精神病藥物所致的錐體外系反應的療效，把90例患者分為兩組，試驗組在對照組口服苯海索片的基礎上，根據證候分型，以烏梅丸為主方加減治療，治療4周后，研究結果表明，結合烏梅丸加減治療不僅可以有效降低不良反應，而且能改善患者的軀體活動功能。張德龍等[39]將60例精神分裂癥后抑郁患者分為兩組，觀察組以逍遙散配合米氮平片治療，對照組單純以米氮平片治療，同時治療3個月后，采用焦慮、抑郁及康復療效評定三個量表評價治療情況發現，配合逍遙散治療的臨床效果更為顯著。李昂等[40]對CNKI、萬方等中外文數據庫從建庫至2019年5月1日期間關于溫膽湯加減方治療精神分裂癥不良反應的18個隨機對照試驗(涉及1 461例被試者)進行Meta分析，結果顯示，西藥聯合溫膽湯加減方治療，能改善抗精神病藥物產生的不良反應。

4 非藥物治療

除中藥治療外，針灸、運動康復、貼敷按摩、穴位埋線、心理療法等均屬于非藥物治療。研究表明[41]，針灸治療精神分裂癥具有良好療效且可減少抗精神病藥引起的不良反應。趙麗娟[42]選取199例精神分裂癥患者，隨機分為兩組，對照組99例采用利培酮片治療，觀察組以人中、三陰交、百會、內關為主穴結合中醫辨證取穴再聯合小劑量利培酮片治療，治療3個月，研究表明，觀察組治療效果更明顯。潘令儀等[43]將101例精神分裂癥緩解期的患者隨機分為對照組和治療組，對照組51例采用西藥治療，治療組在對照組治療的基礎上，以“頭八針”為主穴加辨證配穴治療，治療3個月后，觀察結果顯示，針灸能改善藥物不良反應，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張樂敏等[44]將86例精神分裂癥患者隨機分成兩組，觀察組在對照組口服抗精神病藥物治療的基礎上，以百會、風池等為主穴辨證治療，結果表明，針刺聯合治療能更好地改善認知功能，提高整體療效。沈含冰等[45]治療痰濕阻滯型精神分裂癥患者81例，研究發現，結合針灸治療可提高臨床療效。鄭蔚等[46]通過臨床隨機對照試驗研究表明，配合針刺治療可明顯改善慢性精神分裂癥患者的認知功能。張潭[47]采用鎮靜安神針法治療，研究表明，結合針刺治療安全有效。針灸還能對長期使用抗精神病藥物所致的肥胖問題起到積極干預作用[48]。張云飛[49]將120例藥源性肥胖的精神分裂癥患者分為針刺組、灸療組及針灸組，三組均以主穴結合辨證配穴的原則治療，研究結果表明，針灸聯合組的有效率最高。張欣宇等[50]的臨床研究結果表明，與常規西藥治療相比，配合針刺干預治療精神病藥物引起的代謝綜合征療效更為顯著。

除了針灸治療的研究，八段錦、太極拳等傳統中醫運動康復方法也成為近年來的研究熱點[51-53]。杜梅霜等[54]開展3個月的臨床試驗，研究常規西藥治療配合八段錦運動治療精神分裂癥的療效影響，結果顯示，八段錦能有效調節患者的精神狀態，提高生存質量。黃燕穎等[55]研究發現，八段錦可改善患者機體代謝，促進康復。林光雅等[56]對76例精神分裂癥患者進行隨機對照分組試驗，研究發現，治療組在對照組常規康復護理的基礎上，運用八段錦聯合耳針治療，對睡眠質量改善更明顯。胡曉飄等[57]將120例精神分裂癥患者分為兩組，觀察組在對照組常規抗精神病藥治療的基礎上給予穴位貼敷和腹部按摩，治療2個月后，結果表明，觀察組的療效優于對照組，且能夠緩解患者的不良情緒。研究發現，應用穴位貼敷等中醫特色護理療法治療抗精神病藥所導致的便秘，簡便顯效[58-59]。朱海芳等[60]選取90例精神分裂癥患者進行分組，觀察組采用中醫穴位埋線治療，對照組采用常規西藥治療，研究表明，觀察組對精神分裂癥陰性癥狀改善良好，且無不良反應。劉曉雯[61]應用中醫心理意念導入療法技術對2例偏執型康復期精神分裂癥患者進行干預治療，研究顯示，該療法能改善患者陽性癥狀并控制精神類藥物減量后的復發率。肖英等[62]采用常規健康教育的中醫健康知識宣教法治療200例精神分裂癥患者，治療包括情志、飲食及體質調理等內容，研究表明，中醫健康教育對恢復患者社會功能及心理健康，提高生活質量具有滿意療效。

5 結語

近年來，中醫藥在治療精神分裂癥方面的研究受到重視，純中藥方、方藥作用機制、中西藥結合、針灸、運動康復等療法均在臨床治療中發揮作用[63]。通過回顧中醫藥精神分裂癥的研究發現，目前，研究存在的不足之處有：由于精神分裂癥疾病的特殊性，單獨應用中藥治療的研究較少；在臨床研究中由于某些試驗的樣本量較少，其結論尚需進一步驗證；對方藥作用機制研究的角度較為單一；中醫藥治療精神分裂癥仍然缺乏規范統一的模式，療效評價也尚缺乏中醫特色；非藥物治療研究有待進一步豐富補充等。今后，應融入中醫狀態辨識體系，對精神分裂癥前驅期甚至前驅前期的狀態進行早期識別干預，增加在“未病、欲病”階段純中藥治療的研究；還應深入研讀經典古籍，多角度挖掘其他治療神志疾病的方藥并進行作用機制的探究。此外，需要盡可能開展多中心、大樣本、隨機盲法對照的臨床試驗，使研究結論更具有說服力，并且逐步建立統一規范的中醫藥診療方案，構建中醫特色的療效評價體系，加強溫針灸、心理情志等中醫特色療法的深入研究與聯合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