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火鍋的信

文 楊群

火鍋先生，每當想起你，我的內心總是頗不寧靜。

這個時候，我特想見你一次，因為每次見你都是不錯的光景：胃里暖和，心里滿足。透過霧氣，眼前的一張張臉也美好起來。

近來天氣漸寒，你的聲望如日中天，點擊率暴漲。我仿佛看到你獨立寒冬，意氣風發，拔劍四顧，躊躇志滿。

我也看到，成千上萬張臉在你面前活動，成千上萬張嘴為你張開。

作為你的老友，我是其中之一。

在我看來，鍋底便是你的靈魂，選什么樣的靈魂，就會得到什么樣的人生。

選好鍋底開煮，油湯翻滾時，先是肉品，再是蔬菜，此時便可以開始指點調料，激揚湯汁。

火鍋先生，任何食材投入你的懷里，都會在翻滾之中迸發出一種美味，或綿軟，或香醇，或火辣。處于一室之內，香飄百米之外。

只用一鍋湯水便可普度眾菜，我甚至懷疑這是上帝視角，有教無類。夾一塊修行過的凍豆腐，放入口中，它已化冷若冰霜為春風滿園，在唇齒之間彌漫。

火鍋先生，有你的地方氣氛總是熱烈，適合聚會，適合聊天，適合把沉默的棉襖脫掉，開懷面對生活中的孤單與重逢。

我覺得你尤其適合當紅娘。因為一落座就有鍋底上來，多一樣東西，不用呆呆四目相對，可免餐前尷尬。

更重要的是，還可以在這個過程中知人識人。選什么樣的鍋底，可知其口味輕重；大小十幾個盤子的調度，可知其辦事的條理；何時夾菜、何時下鍋，可見其對時機的把握；對葷素的選擇，可知其挑食與否；如果對面那個人一個勁地把肥牛卷夾入自己碗中，那可要警惕了，此人不懂分享。

以上算是笑談，若真有此作用，那你可任重而道遠。

火鍋先生，我還想對你說一點往事。那年，我剛匍匐穿過高考的荊棘，身心得到空前解放，可以睡很少，吃很多。冬日的一天，我們一行人順著黃興步行街走，進了一家火鍋店。

店里很熱鬧，我們六個人顯得渺小，你在圓桌中央，煮著我們的興奮。從傍晚至夜深，掃完的盤子，從腳尖慢慢堆至膝蓋。此時，胃內的食物疊上胸口，暖上咽喉。拖著似乎有些綿軟的身體，我們推開門，走上街。

彼時冬至剛過，街上冷風襲來，霓虹閃爍，與火鍋的溫暖涇渭分明。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你打敗了寒冷，打散了我初到一座城市時對陌生人的矜持。此去經年，火鍋可以再煮，年華無法重來。

火鍋先生，每當我想起你的時候，總有千萬人在你的面前，而你變幻千萬種口味，在千萬個燈火闌珊處。冬天，我們在一陣一陣寒流中前行，你化作一陣一陣暖流，撫慰人心。

此時正值你的主場，火鍋先生，我們作為擁躉，圍坐看臺，伸手張嘴，與你共同譜寫這一季的狂歡。霧氣從翻滾的湯汁上升騰，仿佛在幫我重溫舊夢，然而，當夾盡鍋中萬物，便又到道別之時，火鍋自古空余湯，曲終人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