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黛安娜·沃爾弗 譯/查敏
1943 年8 月
我和醫生飛回了黑德蘭,這樣他就可以和護士長計劃更多次的撤離。他們討論著哪些人要撤離,哪些人要留下。醫生每次看向我,都會皺起眉頭。我知道,他是在考慮要拿我怎么辦。
一天上午,我正蹲在葉子花灌木叢的后面,跟蹤著一只蜥蜴,護士長從醫院里走了出來。
“弗林!”她喊道,“你在哪兒?”
我聽著護士長的腳步聲。如果腳步聲很重,那就意味著她很生氣。可是,還沒等我聽出她的心情,她就在最下面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弗林,過來,”她吹了一聲口哨,“我想給你看樣東西。”
我小跑著穿過炎熱的院子,那只蜥蜴逃走了。護士長撓了撓我的耳朵。我在她的鞋子上躺下,聞著她身上的淀粉味。她的裙子讓我想起了埃爾茜的面粉機糊罐。可是,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知道你聽不懂,”護士長開口了,“和你說這些話,我可能也是瘋了,一定是被空襲給鬧的。不過弗林,我還是覺得應該把這個讀給你聽。”
我打了個哈欠。
“我收到了一封信,是一個名叫埃爾茜的女孩寫來的。”
我豎起了耳朵。
“信上的日期是去年12 月底,”護士長繼續說道,“已經過去七個多月了。看信封的樣子,這封信肯定是輾轉了很多地方才到了我們手里。謝天謝地,還不算太晚……”
護士長打開信封。我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手的味道,就把鼻子湊近信紙。這是真的嗎?真的是我的埃爾茜嗎?
我輕輕地推了推護士長的腳。
“信上是這么說的。”護士長讀了起來。
尊敬的黑德蘭港醫院護士長:
很冒昧地聯系您,是因為我認為您或許可以幫助我。
我的名字是埃爾茜·格雷,今年14 歲。我和家人以前住在克蘭西當斯的養牛場。今年早些時候,我們從那兒撤離了。當時,我的家人不許我帶上我的狗。我爸爸擔心她會拖累我們。
爸爸現在離開家去做海岸監察員了,我和媽媽在杰拉爾頓郊區的一個舊農場安頓了下來。農場的四周都有門。媽媽說現在足夠安全,可以讓我的狗來跟我們一起住——如我們還能找到她的話。
和其他家庭一樣,我們也在戰爭中失去了摯愛。如果您也喜歡動物,或許您可以想象我有多么擔心我的狗。
今年2 月份,我們將我的狗(她的名字叫公主)交給了一個名叫戴夫·弗蘭克斯頓的牧工照看。上個月,我們聽說了一個可怕的消息,戴夫在我們走后不久就在一場事故中去世了。我們非常難過。
媽媽從另外一個牧工斯坦·史密斯那里聽說,一個飛行醫生把狗帶走了,并答應會給她找個好人家。斯坦不記得醫生的名字了。他說自己只是叫他醫生。
我在杰拉爾頓學習發送無線電信號,還為紅十字會卷繃帶。上個星期,有一個避難的荷蘭女人來到我們這兒。她不太會說英語,但她說今年早些時候,也就是在布魯姆空襲發生之后,您的醫院里有一只可愛的小狗,會轉著圈跳舞。我的公主就特別愛跳舞。她還說這只小狗為她的孩子和一個燒傷很嚴重的男孩帶去了很大的慰藉。
隨著那么多家庭離開皮爾巴拉地區,我幾乎已經放棄了找到我的公主的希望。可聽了那個荷蘭女人說的故事,我有些好奇您醫院里的小狗會不會就是我的公主。
隨信附上一幅素描畫,是我去年圣誕節的時候為公主畫的。您可以看出我畫得并不出色,但公主的眼睛是一種不同尋常的金色。或許,這可以幫助您做出判斷。
護士長看著我金色的眼睛,它們一定正激動得閃閃發光。她笑了笑,繼續讀下去。
我和媽媽會一直待在杰拉爾頓,直到我們可以安全返回克蘭西當斯。科科達已經傳來了好消息,希望這一天不會太晚到來……
您可以根據信封上的地址或通過紅十字會聯系到我們。正如之前所說的,我的爸爸是海岸監察員,我有一個哥哥在海外當兵,另一個哥哥在新加坡淪陷后失蹤了。我的三哥威廉現在正在杰拉爾頓飛行學校接受培訓。或許您可以讓一個飛行員或避難者捎來您的回信,我會讓威廉留意所有從黑德蘭港寄來的信件。
近期空襲不斷,我知道您有比我的狗更緊急的事情要處理。但是,公主對我而言很珍貴。這周,我總是回想起我們去年一起過圣誕節的情形。如果您能告訴我任何關于她的下落的消息,我都會非常感激。
謹啟。
埃爾茜·格雷
1942 年12 月23 日
“好吧,公主殿下,”護士長說,“看來我們總算找到你的家人了。”她撓了撓我的耳朵。“不過,別以為我會立刻改口叫你公主!”
我依偎到護士長的懷里,惹得她輕聲笑了起來。
“我最好找些干凈的紙,給你的埃爾茜寫封回信,讓她知道你沒事。”
我抬起前腿,跳著轉起了圈。
“小心龍卷風留下的傷,”護士長提醒道,“縫合的地方恢復得很好,但如果你毀了醫生的成果,他可是會不高興的。”
護士長的話提醒了我。我現在的樣子已經不再像一個公主了。我躲到葉子花灌木叢的下面。埃爾茜會想要一只遍體鱗傷、只有三條腿的狗嗎?她那么喜歡給我戴漂亮的絲帶和帽子。現在,再好看的絲帶也遮不住我的傷疤了。我啃著爪子,隔著院子望著大海。
護士長寫了回信后,很快又來了一封信。
尊敬的護士長:
收到您的回信,我很感激。謝謝您!得知我的公主還活著,并且在您的照顧下安然無恙,我如釋重負地哭了。我太想念她了。
在經歷了所有的恐懼和壞消息之后,能得知自己過去生活的某一部分還沒有面目全非,實在是太棒了。
給您寫完第一封信后,我已經掌握了發信號的技術。現在,我在飛行學校幫忙,還受到了婦女土地服務隊的鼓勵,在當地的一家農場幫忙。雖然我現在還太小,不能當一名正式的戰時農場女工,但這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在為支持前線做出更多貢獻。眼下,我們正在農場種植牛皮菜和芹菜蘿卜。農場里有一只老狗。所以公主也許可以過來和我一起工作,在這兒幫忙。
我媽媽讓我代她向您表示感謝,她希望您在黑德蘭港一切平安。
謹啟。
埃爾茜·格雷
1943 年8 月8 日
護士長讀信的時候,我把頭枕在她的腿上。我眨眨眼睛,想知道這封信是不是意味著埃爾茜會來接我回家?
護士長輕撫著我的耳朵。
“別擔心,”她說,“我們會想辦法讓你回到埃爾茜的身邊。”
護士長又寫了一封回信,還把信的內容讀給我聽。
親愛的埃爾茜:
我會把這封信交給吉米·伍茲。他答應會親手把它送到杰拉爾頓飛行學校。
你的公主和以前一樣,極其善良。黑德蘭港和馬布爾巴的每個人都非常愛她。不過令人遺憾的是,她也有了一些變化。
我們把你的狗叫作弗林。去年,弗林在龍卷風中受了很嚴重的傷,性命垂危。為了救活她,我們的醫生不得不截掉了她的一條腿。不過請不要擔心。你的公主已經學會了用三條腿走路,沒有任何問題。當然,她現在變得更加小心了。
弗林(公主)在暴風雨中受傷后,還被烏鴉或老鷹襲擊過。她的臉上留下了疤痕。從那以后,你的公主開始害怕所有的鳥。
不過,雖然弗林(公主)的外貌發生了變化,但她仍是一只天性勇敢、有愛心的狗。正如我之前說的,我們非常愛她,我們也知道她在思念著你。既然你媽媽同意你照顧她,我就會想辦法把她送到杰拉爾頓。
考慮到近期的襲擊,她在南邊會更安全。而且,我聽說會有一條“布里斯班防線”把這個國家一分為二,沒人知道我們還能在黑德蘭港待多久。
祝好。
韋勒德護士長
1943 年8 月12 日
護士長把回信塞進信封后,我在院子里踱來踱去。埃爾茜還會要一只受過傷的狗嗎?我開始煩躁不安,不知道埃爾茜要過多久才會回信。
已經過了不止四天。
我和醫生飛到了馬布爾巴。每天,我都跟在醫生、邦妮或瓊的屁股后面,希望他們能收到護士長給我的消息,但他們全都把我趕走了。我跑到醫院地板下面躲了起來,啃著前腿上的一簇毛。瓊看到我腿上有一塊光禿禿的時候,還訓了我,但接著,她的聲音又軟了下來。
“小弗林,你怎么了?”
我多希望自己能告訴她。
后來,護士長終于通過無線電發來了消息。埃爾茜已經收到了她的信,會等著護士長想辦法讓我們團聚。
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