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秘訣》養生思想探析

◎林儒燾 蔣龍艷 蔣禮鵬 占文倩 郭夢雅

江西中醫藥大學（330004）

石成金（生卒年不詳），字天基，號惺庵愚人，江蘇揚州人，清代醫學家，編纂《長生秘訣》《養生鏡》《石成金醫書六種》《笑得好》《雨花香》等著作。其自幼體弱多病，后學醫術，將自己行之有效的養生方法與歷代得驗的養生名言收入《長生秘訣》中，并細加解析，對后世養生有著深遠的指導意義。本文從精神、房事、飲食、起居等方面探析石成金的養生思想，以饗同道。

精神養生

在養生保健中，石氏首先重視精神情志因素。石氏在《長生秘訣》開篇首列“心思部”，并作序“心為一身之主宰，萬事之類應，調和其心，則五官百骸未有不調和者矣。所謂木之根本，水之源頭者也，以應心思為第一”。認為心主宰著人體所有的生命活動，養生需修心養德，常存良善、和悅、安樂、康健之念想，使心神調和，則五官百骸機能穩定協調，自然可以長生。

常存良善想：石氏認為“惟善可以延壽命之夭折”。強調保持善良仁義的道德品質在精神養生中的重要性。具體而言，石氏提出“要以善行惠及于人，即舉一念，出一言，行一事，先存心思想，曰：此念可利益于人乎？此言此事可無損于人乎？有利于人者，即毅然措之實際。茍無益有損人者，念即勿起，言即勿說，事即勿行。時刻存心，反躬刻責”。居心善良者處處為人，不行損人之事。常存良善念想，修心養德之人，心態平和，氣血周流，臟腑功能完備，自可益壽延年。

常存和悅想：石氏指出“人之心思，一存和悅，其顏色現于外者自然靄美，胸懷存于內者，何等快樂。在人則到處可種歡喜緣，在己則遍體盡皆榮暢趣”。常存和悅念想，在外表現為和藹健美，易與外界結下善緣；在內保持和悅的心態，使周身氣血通暢。如此內外調和，才可福壽終年。

石氏認為，身居斯世，憂愁惱怒難以避免，應以平靜寬容的心態對待它。憂愁惱怒傷人有三，一者傷肝則氣昏脅痛而成脹滿，二者傷肺則氣逆吐血而成虛損，三者傷脾則氣結減食而成鼓膈，總屬有害無利。為減少憂愁惱怒，保持和悅的心態，應做到“遭拂逆事，以謙虛意受之，錯誤事，既往弗究；惡毒語，浮詞勿聽。事至則應，事過則止。毋暴怒，毋焦思，誠盡己力，余聽天命”。面對拂逆惡毒之事，以平靜心應之，修寬容之德，懷容人之量。

常存安樂想：《道德經》云：“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恒足矣?！薄端貑枴乎蝉氛摗氛f：“嗜欲無窮，而憂患不止……故神去之而病不愈也?！辈欢弥悖趴v自身欲望的人，必然難以長壽。石氏認為，人若知足，即使貧窮如乞丐，卑賤如奴隸，也可生活得安然自樂；人若不知足，即使富可敵國，位極人臣，也將終日憂愁。知足者常樂。石氏借用同鄉閻非臺之言“進一步想，有此而少彼，缺東而補西，時刻過去不得；退一步想，只吃這碗飯，只穿這件衣，俯仰寬然有余”提醒世人，上句是不知足的苦境，下句即是知足的樂境。

房事養生

欲不可禁，更不可縱：石氏在“色欲部”小序中寫道：“色欲一事，世人未有不好者……此事原不可禁戒，亦不必禁戒也。即如夫妻一道，乃五倫之一，假使盡戒，不幾恩愛斷絕，而宗祀后代俱無乎？”從人倫角度說明房事不可禁止。從生理角度而言，強抑房事有悖生理需要，不但無益于養生，反而損害健康，致生疾病。適當的房事，無論是對人類社會發展還是個人身心健康都是必要的。石氏充分肯定了房事的重要性，同時也強調房事需要節制，不可縱欲。縱欲散精對人體危害之大，養生之人需要避免。

遵守禁忌，強身健體：石氏指出：“人之疾病，由房事而起者居大半?！彼孕蟹渴卤仨氉裱欢ǖ姆ǘ龋豢蛇`背某些禁忌，否則將災害叢生，必損壽命。石氏認為，在酷暑嚴寒、雷轟雨疾等惡劣天氣應禁行房事；憂愁惱怒、酒醉飯飽的情況下應禁行房事；年老體衰、身染疾病、大病初愈等人體虛弱的情況下應慎行或禁行房事。若違背禁忌，將百病叢生。

“惱怒氣血未定而交合者，發癰疽諸毒；遠行疲乏而交合者，陰陽偏虛，發厥自汗；勉強交合者，自汗；勉強交合者，精耗腎傷，驚悸夢泄，便濁陰痿，小腹里急，面黑耳聾；服腦麝交合者，關竅開通，真氣走散，重則虛眩，輕則腦瀉；服丹石熱藥交合者，心火如焚，腎水枯竭，五臟干燥，必成癆瘵諸癥；飽食交合者，血氣流溢，滲入大腸，多成便血腹痛腸癖等病；醉后交合者，五臟俱傷；忍大便交合者成腸癖，忍小便交合者得淋濁莖痛胞轉，臍急痛等癥”，明確指出房事活動要有所禁忌，既要注重夫妻雙方的身心狀況，更要考慮天時、節令、氣候等對身體的影響。

飲食養生

“人賴飲食以養身”，食物是維持人體生命活動的物質基礎。石氏重視調養脾胃，關于飲食養生之法，石氏有許多經典見解。

石氏認為“食宜早些，不可遲晚”。清晨早起食用白粥，可以暢胃氣、生津液、和五臟，大補于人。晚餐更不宜遲，“人之飲食下喉，全賴脾胃轉運，方得消化，若食后隨即睡臥，脾胃未免不甚運動，飲食自然停滯于胃脘間，或嘔酸噯酸，或脾瀉水泄，輾轉二三次，即成面黃體虛，中滿不消，而脾胃大傷矣?！边^晚飲食，隨即睡下，會使脾胃運化功能失常，飲食停滯，產生多種疾病，如《千金要方·道林養性》所言：“飽食即臥，乃生百病。”飲食過晚，停滯胃脘，也會影響到夜間睡眠，《素問·逆調論》云：“胃不和則臥不安?！笨梢姟笆骋嗽缧庇陴B生而言是很有道理的。

石氏認為“食宜緩些，不可粗速”。石氏指出細嚼慢咽的飲食習慣對人有三大好處：其一為細嚼飲食之精華，可以滋補五臟；其二為使脾胃易于消化；其三為不易引起嗆咳和噎塞?，F代研究也發現，減慢飲食速度可降低2型糖尿病、代謝綜合征、胰島素抵抗和非酒精性脂肪肝的發病率。

石氏認為“食宜八九分，不可過飽”。過多的飲食會加重脾胃的運化負擔。孫思邈曰：“食能排邪而安臟腑，悅情爽志以資氣血”，故須食，但又不得過食，所以主張每食之時，似飽非飽即停而勿食。《素問·痹論》曰“飲食自倍，腸胃乃傷”，《食治通說》曰“食物飽甚，耗氣非一”，都強調無節制的飲食對身體帶來的損害。

石氏認為“食宜和淡，不可厚味”。飲食應清淡調和，不宜偏嗜五味、厚膩。五臟的滋養依賴于五味，但五味過盛又會損害五臟。這一方面是因為五臟各有所喜，五味亦各有所歸的緣故；另一方面，如果對食物的味道有偏嗜，那么五味對人體的作用就會太過或起不到相應的作用，臟腑功能就會出現太強盛或者太衰弱，臟腑之間的平衡就會發生改變，從而可能產生疾病。石氏強調清淡飲食最能養人，而五味偏嗜各有所傷：咸多則傷心，又能凝血滯氣，使人面色枯槁、脈絡壅濁；酸多則傷脾；苦多則傷肺；辛多則傷肝；甘多則傷腎。若能淡薄五味，少食厚味，自然神清氣爽，疾病就少發生。

石氏認為“食宜溫暖，不可寒涼”。《壽親養老新書》曰：“飲食太冷熱，皆傷陰陽之和?！憋嬍硿囟炔灰诉^低或過高，應以“熱不炙唇，冷不振齒”為宜?！捌⑽赶才鴲汉?，寒冷飲食易傷脾胃陽氣，故日常生活中，應少食生冷瓜果之類，防止出現腹痛、心疼、嘔吐、泄痢等疾病。過熱飲食易傷脾胃陰氣，導致多種疾病的發生。《濟生方》記載：“多食炙煿，過飲熱酒，致胸壅滯，熱毒之氣，不得宣泄，咽喉為之病焉。”現代研究也表明，飲用高溫茶水易燙傷消化道，增加罹患食道癌的風險。

石氏認為“食宜軟爛，不可堅硬”。堅硬勁韌的食物最難消化，年輕人血氣方剛，偶爾食用猶可無患。若是老年人或脾胃虛弱之人食用此類食物，則多生疾病?！娥B老奉親書·飲食調治第一》中便指出了“老人之食，大抵宜溫熱、熟軟，忌其黏硬生冷”的飲食原則。

石氏提出進食前后也有需要注意的地方。進食前應先喝一兩口茶飲，以此滋潤咽喉胃脘，保護消化道內的津液。進食完畢后，應“再飲茶兩三口，漱口齒，令極凈，起而徐行百余步，或數十步，此吃食之要法也”。石氏認為，食畢以茶漱口是一種固齒之法，可以清除齒縫中的積垢，清新口氣，延長牙齒的使用壽命。食后徐緩走動，可促進食物運化，民間便有“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俗語。除此之外，飽食之后不可立即臥下，以防食滯而成痞滿；飽食之后不可發怒，以防痰凝裹食而成噎??；飽食之后不可劇烈運動，以防食物壓迫傷害臟腑，這些都是食后的禁忌，養生之人應該避免。

元代名醫、營養學家忽思慧著《飲膳正要》云“保養之道，莫若守中，守中則無過與不及之病”，善于養生之人必定重視飲食養生。石氏提出的飲食養生要領簡便易行，認真遵從行之，可使“脾胃安泰，諸臟六腑四肢百骸，未有不充實者矣”，可以長生。

起居養生

“人之疾病，多起于大意而不慎其微漸”。日常起居中的不良習慣往往是導致疾病發生的原因，若不留心調攝，將夭損天年。石氏認為，精氣神為人身三寶，善于養生之人，應減少色欲以養精，少言語以養氣，少思慮以養神，注意平時日常起居的怡養，調和身體，淡嗜薄欲，這是非常重要的。在書中，石氏記錄了許多每日調攝、每夜調攝、四時調攝等方法，值得后人學習借鑒。

在每日調攝中，石氏介紹了自己每天的大致調攝方法：每天清晨睡醒先輕拍胸口，再披衣坐起，以兩手摩擦面部，然后行氣功導引之術。下床后食用白粥以養脾胃，漱口后開始日間活動，不可觸冒風寒燥濕邪氣。午餐后應當清凈享樂，可以選擇讀書、吟詩、靜坐、游山玩水、揮塵閑談等娛樂活動。將睡時應當漱口，再叩齒數遍，此時可以略微活動，或用熱水泡腳，再靜坐一會兒即可脫衣上床。上床后可按摩足心至發熱，或練習導引氣功術，再側身屈膝而睡。

關于每夜調攝，石氏認為睡覺應“先睡心”，臥下后不可再想其他事情，心靜入定，方可好眠。睡眠禁忌方面，沐浴未干、剛吃飽飯都不可以立刻睡下，否則對身體大有損害；不可以被覆面，防止缺氧；不可開口睡覺、以口呼吸，否則邪從口入。現代研究也發現，經口呼吸的兒童易顱面垂直向發育過度、矢狀向形成各類錯頜。平臥時不可將手放于胸前，避免“鬼壓床”。醒后宜舒展身體，使氣血流通。

石氏非常重視四時養生。認為春三月為萬物生發之時，應多起身走動，不宜久坐，以應春季生發之氣。春天氣溫變暖，但仍有乍寒乍熱的特點，故不能驟減棉衣，需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減衣，才可“庶不致暴寒”。石氏認為，夏三月是“心旺腎衰”之時，心屬火，腎屬水，夏季為火旺之時，長夏為土旺之時，土能克水則水衰，故曰“心旺腎衰”，此時不宜食用寒涼之物，應獨宿調養以保養腎臟。此外，夏季不可貪涼而睡在冰冷的地板上，此時濕邪易深入筋脈，毛孔閉塞，氣血凝滯，產生疾病。秋季之時，石氏認為“余暑尚在”，調攝應同夏天，但由于天氣消鑠，毛發枯槁，應逐漸添衣。冬天天寒地凍，血氣凝澀，應注意保暖，以固守元陽，保養元氣。

結 語

石氏《長生秘訣》收錄了歷代醫家的養生集驗、名言，及其自己身體力行、行之有效的養生方法，并詳加解析。如他提倡常存“良善”“和悅”“安樂”的念想；強調房事應適可而止，不可過度，并注意禁忌；重視飲食養生，提出飲食“宜早”“宜緩”“宜和淡”“宜溫暖”“宜軟爛”“不宜過飽”等原則；日常起居也應順應日月時序而為之。石氏的養生思想全面而豐富，深入挖掘其養生思想，將其系統化、條理化，用以指導養生實踐，并身體力行，對后世養生理論的發展與日常養生防護不無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