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麗,張凱燁,唐 玲,魏永春,鄂海燕,姜 婧
(1.北京中醫藥大學東方醫院肛腸科,北京,100078;2.北京中醫藥大學東方醫院護理部,北京,100078)
中醫護理源遠流長,它經歷了萌芽、形成、發展、充實、成熟五個階段,其中蘊含著豐富的護理學內容、方法、理念和思想。中醫飲食護理是在中醫藥理論指導下,根據辨證施護的原則,給予適宜的飲食,預防和治療疾病的一種方法[1]。中醫飲食護理基于整體觀念和辨證施膳理論,使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得以儒養,人體氣血得以充盈[2]。隨著中醫學不斷發展,飲食護理從早期簡單的充饑果腹到現代的食療養生,逐漸發展并日臻完善。本文從歷史脈絡角度闡述了飲食護理的發展史,現總結如下。
遠古時代,由于生產力和生活水平極其低下,人類的生活十分艱難。古代人們為了生存,將石頭打造成各種工具進行狩獵生食,即茹毛飲血的蠻荒時代。漢代劉安《淮南子》曾記載∶“古者民茹草飲水,采樹木之實,食螺蚌之肉”[3]。隨著生產工具的改良及生產力的發展,原始人類能夠獲得更多的動物類食物。火的發現和使用,徹底改變了“食草本之實,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的原始飲食方式,使人類的飲食從生食進入到熟食階段,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原始人類的患病幾率,正如《禮記》記載:“炮生為熟,令人無腹疾”。
夏至春秋時期,是中醫飲食護理的形成時期。早在夏禹時代,釀酒技術便已被先人所掌握。最初,酒作為治療疾病的一種劑型,能夠通經活血,發散風寒。到了殷商時代,《湯液經法》中首載湯液藥酒治療疾病。發展到西周時期,官府將醫者分為食醫、疾醫、瘍醫、獸醫四類,其中食醫排行第一,可見其對食療的重視。而除食醫之外,疾醫和瘍醫在治療疾病時同樣采用食療方法治愈疾病。《周禮·天官》關于食醫的記載:“以五味、五谷、五藥養其病,以五氣、五聲、五色眠其死生”,瘍醫:“凡療瘍,以五毒攻之,以五氣養之,以五藥療之,以五味節之。凡藥,以酸養骨,以辛養筋,以咸養脈,以苦養氣,以甘養肉,以滑養竅”[4]。而在與《周禮》成書同為周朝的《禮記》中更是進一步呼應了的食物療法:“凡和,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調以滑甘。凡會膳食之宜,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犬宜梁,雁宜麥,魚宜蓏”[5]。除此之外,《山海經》中記載的110多種藥品中,有很多既是藥物,也是食物。
春秋戰國時期為中醫飲食護理的發展時期。成書于戰國時期的《黃帝內經》,奠定了中醫學的理論基礎,其中大量篇幅論述了飲食護理,不僅詳細列舉了四性五味歸經,更是倡導三因制宜與辨證施食,對中醫飲食護理進行了系統的總結。漢代醫圣張仲景《傷寒雜病論》所載的飲食調護完善了對先秦飲食護理的認識。
《素問·上古天真論》記載:“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飲食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6],說明飲食有節制、作息有規律,便能保持人體健康和神情飽滿,長命百歲,終老天年。
3.2.1 因時制宜:《備急千金要方·食治》記載:“春‘省酸增甘,以養脾氣’,夏‘省苦增辛,以養肺氣’,長夏‘省甘增咸,以養腎氣’,秋‘省辛增酸,以養肝氣’,冬‘省咸增苦,以養心氣’”[7]。以五臟應四時,根據五臟乘克關系,使五臟之氣處于平衡狀態,不至于太過或不及。
3.2.2 因地制宜:《素問·異法方宜論》曾記載:“東方之域,天地之所始生也。魚鹽之地,海濱傍水,其民食魚而嗜咸……南方者,天地之所長養,陽之所盛處也”,說明地域不同,氣候、環境、生活方式及飲食習慣也存在差異,機體的生理和病理特點也不盡相同,因此,食養也需參考地域差異。
3.2.3 因人制宜:因為年齡、性別、體質的差異,在飲食調養上也會有所不同。《靈樞·五音五味》記載:“婦人之生,有余于氣,不足于血,以其數脫血也”,說明性別不同,飲食護理的角度不同。就體質而言,有“虛則補之,實則瀉之”的原則[8]。
3.2.4 謹和五味:食物有四性(寒熱溫涼)五味(酸苦甘辛咸),各有歸經,可調節臟腑陰陽平衡。《素問·臟氣法時論》提出了沿用至今的飲食五味養生大法,即“辛、酸、甘、苦、咸,各有所別,或散,或收,或緩,或急,或堅,或軟,四時五臟,病隨五味所宜也”。
飲食護理中飲食禁忌十分重要。臨床上許多疾病難愈,或愈而復發,很多與不注意飲食禁忌有關。《千金方》記載:“大凡水腫病難治,瘥后持須慎于口味,又復病水入多嗜食康,所以些病難愈也”[9]。《本草綱目》記載:“妊婦以雞子鯉魚同食,令兒生瘡”[10]。
《傷寒雜病論》中“嘿嘿不欲飲食”、“嘔不止、心下急”、“不能食、脅下滿痛”等關于患者服藥前后飲食變化的描述作為重要信息,被大多數醫家在臨證時所借鑒。同時在遣方用藥時注重食療的配伍運用以增強療效,如《傷寒論》桂枝湯方的服法“上五味,咀,以水七升,微火煮取三升,去滓,適寒溫。服已,須臾,啜熱稀粥一升余以助藥力”[11],便明確要求藥后飲粥以保證療效。
魏晉隋唐時期出現了一大批關于飲食養生的著作,進一步充實了中醫飲食護理理論。魏武帝的《四時御食經》創建“飲食制度”;晉代王叔和《太平御覽》則指出“食不欲雜,雜則或有所犯,當時或無災患,積久為人作疾,尋常飲食,每令得所;多食則令人彭享短氣,或至暴疾”。唐代孫思邈在《千金要方·食治篇》、《千金翼方·養性服餌篇》以及《孫真人攝養論》等篇章中對唐代以前的飲食護理發展狀況進行了系統的總結,整理成食療專卷,標志著飲食護理專科研究的開始。《千金要方》中:“不知食宜者,不足以存生也”強調了飲食宜忌對人體健康的重要作用,“夫在身所以多疾此皆由……飲食不節故也”也說明飲食有節的重要性。《備急千金要方·食治》中的大量內容更是表達了他合理飲食的觀念,如“食能排邪而安臟腑,悅神爽志以資血氣,若能用食平疴釋情遣疾者,可謂良工”[9]。
隨著醫學流派的興起,中醫形成了“百家爭鳴“的全新局面,中醫飲食護理也逐漸完善成熟。金元四大家之一“攻下派”代表張從正主張“養生當論食補”,在其《儒門事親·推原補法利害非輕說》中提出“病蠲之后,莫若以五谷養之,五果助之,五畜益之,五菜充之,相五臟所宜,毋使偏傾可也”,肯定了以飲食養生的重要性。“滋陰派”代表朱丹溪在其代表作《格致余論》中明確提出了關于飲食養生及致病的觀點:“味有出于天賦者,有成于人為者。天之所賦者,若谷、菽、菜、果自然沖和之味,有食人補陰之功”,認為均衡飲食對人的健康發揮著重要的作用[12]。“補土派“醫家李東垣的《脾胃論》對飲食護理的原理、內容、方法以及忌諱等多個方面都進行了充實完善,其所謂:“內傷脾胃,百病由生......人之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13]。
北宋官方所著的《太平圣惠方》對宋代之前的飲食理論及臨床實踐進行了系統的總結,專列卷為“食治篇”,分門別類地收載食療藥膳配方,治療各種疾病。書中“人予養老之道……每食必忌于雜,雜則五味相擾,食之不己,為人作患,是以食敢鮮肴,務令簡少,飲食當令節儉”[14],重新強調了孫思邈關于飲食護理的觀念。
元代太醫忽思慧的《飲膳正要》是我國第一部營養學專著,其“食療”與“食補”并重的觀點,是中醫飲食護理發展史上的里程碑,標志著中醫飲食護理的成熟。其中“春氣溫,宣食麥,以涼之,不可一于溫也。禁溫飲食及熱衣服......夏氣熱,食宜茮,以寒之,不可一于熱也。禁溫飲食,飽食,濕地,濡衣服......秋氣燥,宜食麻,以潤其燥。禁寒飲食,寒衣服......冬氣寒,宜食黍,以熱性治其寒,禁熱飲食,溫炙衣服”[15],詳細闡述了人們在四季中應如何合理飲食及起居,使中醫飲食養生理論得到進一步豐富完善。
明清以來,隨著中藥性味歸經理論的發展和完善,食物的性味理論也得到了相應提升,飲食調護普遍受到當時醫家的重視,以食療養生為主要研究對象的著作亦明顯增多,中醫飲食護理的發展達到全新的高度。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中收載食物達391種,可謂飲食養生之總。高濂在其養生學著作《尊生八箋》中強調合理的飲食護理可以延年益壽。而明代太醫龔廷賢的《壽世保元》著重闡述了飲食失調的危害。清初醫家汪昂在《本草備要》提出了食物功效的具體概念:“每先辨氣味形色,次著所入經絡,再為發明其功用,而以主治之癥具列于后”,徹底改變了以往食療、藥療史上多言某食藥治某病,而少言其功能的局面。至清代,中醫飲食護理理論進一步完善。章穆的《調疾飲食辨》將食物按功用分為發表方、溫中方、行氣方等56種;而費伯雄在《費氏食養三種》按風、寒、暑、濕、燥、氣、血、痰、虛將食物進行分類,更是強調了食物在疾病治療、轉歸及預后的全過程中的重要地位。
我國傳統的中醫學具有數千年的悠久歷史,是人類長期同疾病作斗爭積累下來的智慧結晶,中醫豐富的飲食療法正是寓治療于飲食護理之中的極為寶貴的經驗和財富。“治病當論藥功,養病方可食補”,結合病情選擇具有針對性的中醫飲食護理,能有效提高治療效果,促進健康[16]。從春秋戰國,中醫飲食護理論的初步形成,到《黃帝內經》對飲食護理的豐富完善,再到孫思邈《千金要方·食治篇》對飲食護理的重視,至宋金元時期,各類醫學流派皆提倡飲食護理的重要性,以及明清時期,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形成了中醫飲食養生的集成大作,中醫飲食護理在不斷拓展延伸。飲食養生專著在推廣健康飲食的同時,飲食護理作為中醫療法也得到進一步推廣與普及[17]。中醫護理在中西醫結合的基礎上不斷發展,基于歷史悠久的中醫基本理論,加以極具特色的中醫技術及食療、運動、情志護理等方法,重視人體的統一性、完整性及其與自然界相互關系,最終形成獨具特色的中醫護理體系[18],這是中醫飲食護理的源流所在,也是未來人類健康的基礎和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