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幟
陜西師范大學,陜西 西安 710062
我國的環境污染侵權現狀依舊不容樂觀,我國現有的被法律所規制的環境污染類型主要有在大氣、水、海洋等環境因素中的污染以及由固體廢物、環境噪聲、放射性物質等污染因子造成的污染。
我國生態環境部發布的《2020年生態環境質量簡況》中顯示,2020年全國337個地級以上城市平均輕度污染、中度污染、重度污染、嚴重污染比例共為13%,仍有135個城市的空氣未達標,且大氣污染較為嚴重的地區集中在河北省、河南省、山西省、山東省。
2021年1~4月,全國339個地級及以上城市平均優良天數比例同比下降0.9個百分點,大氣環境污染有所回升,大氣中的污染物質PM10平均濃度為70微克/立方米,同比上升7.7%,SO2平均濃度為11微克/立方米,同比持平,NO2平均濃度為27微克/立方米,同比上升12.5%。
根據我國生態環部統計,2020年,全國1940個國家地表水考核斷面中,水質較劣(Ⅳ~Ⅴ類)斷面比例為16.6%;其中有0.6%為劣Ⅴ類。黃河、松花江和淮河流域水質良好,遼河和海河流域為輕度污染。
2021年1~4月,3641個國家地表水考核斷面中,水質較劣(Ⅳ~Ⅴ類)斷面比例為18.1%,其中劣Ⅴ類斷面比例為2.1%。珠江、遼河和黃河流域水質良好,淮河、海河和松花江流域為輕度污染。
根據上列數據可知,我國的水環境仍然存在著污染,湖庫水污染較為嚴重,且松花江、淮河、海河等重要流域的水污染反復,我國的東北地區的水污染問題未得到有效改善,我國的水環境狀況不容樂觀。
根據我國生態環部統計,2020年全國管轄海域中渤海、黃海、東海和南海未達到第一類海水水質標準的海域面積共為94.93平方千米,同比有所增加。我國的海洋污染集中出現在河北省、山東省、江蘇省、上海市、浙江省、廣東省沿岸,劣四類水質海域以及重度富營養化海域主要分布在我國的東至東南沿海的港灣或河口的近岸海域。
可見我國的海洋環境污染有著污染區域集中的特點,且海水水質未達標的海域面積較為廣泛,海洋環境污染治理手段有待進一步提升。
根據我國生態環境部統計,2020年開展晝間區域聲環境監測的324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等效聲級平均為54.0分貝。其中,14個城市晝間區域聲環境質量評價等級為一級、二級、三級、四級的個數分別為14個、215個、93個、2個,占比分別為 4.3%、66.4%、28.7%、0.6%。我國的聲音環境質量多在二至三級,質量一般,有待改善。
《憲法》為與環境污染侵權相關的法律、法規提供了基礎依據。1978年《憲法》第二十六條的規定“國家保護環境和自然資源,防治污染和其他公害”首次為我國的環境保護和立法提供了理論來源。2018年《憲法》第二十六條的規定“國家保護和改善生活環境和生態環境,防治污染和其他公害”,對法律所保護的環境進行了更為細化的表述,突出了國家對防治環境污染的重視。
首先,2014年4月24日,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八次會議新修訂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以下簡稱《環境保護法》),我國的環境法體系開始建立。《環境保護法》秉承其第五條規定的“保護優先、預防為主、綜合治理、公眾參與、損害擔責”的原則賦予了具有法律人格的人保護環境的義務。該法第六章詳細規定了企事業單位和其他生產經營者的違法情形,國家行政機關通過拘留、罰款等行政處罰手段對違反《環境保護法》造成環境污染企事業單位和其他生產經營者進行處罰。
其次,我國出臺了一系列包括《大氣污染防治法》《水污染防治法》《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放射性污染防治法》《海洋環境保護法》等在內的防治環境污染的單行法規,該系列污染防治法規是對特定環境污染而進行的專門調整立法,是解決環境糾紛的直接依據。其主要是通過國家公權力對大氣、水、海洋環境的污染以及固體廢物、環境噪聲、放射性物質等造成環境污染、侵犯環境本身的行為予以規制,對違反防治環境污染的單行法規,造成環境污染侵權風險的行為或已經造成環境污染侵權的行為進行行政處罰。
我國主要通過《環境保護法》、各個防治環境污染單行法規、《民法典》《民事訴訟法》以及司法解釋,對受環境污染侵權行為損害的私人權益以及社會公共利益進行救濟。
一方面,我國在環境污染侵權中有停止侵害和排除危害以及賠償損失等一系列的民事救濟手段,但在實踐中,能讓受害者得到真正有效救濟的只有損害賠償,但損害賠償所賠償的往往只是已經切實發生的損害,在生態環境恢復過程中,受害者仍會因為遭受的環境污染的不良影響而致損,我國現行法律條文中只對生態修復過程生態環境本身的損失規定了賠償,沒有明確規定會對受害者在此期間仍會遭受的損害進行彌補。[1]
另一方面,環境污染侵權有著廣泛性,一起環境污染侵權案件會損害多方利益,造成的損失數額巨大。
站在受害者角度來看,雖然受害人能夠通過諸多的法律規定來獲取充足的賠償額,但其實際能獲得的賠償還是取決于侵權人的賠償能力。環境污染侵權人的賠償能力是有限的,在其造成的損害超過其賠償能力后,侵權人難以及時給出賠償對受害人進行救濟。若侵權人是企業,其會因無力承擔全部賠償責任而破產,而我國現有的法律并未對企業破產后環境污染侵權責任承擔的問題進行明確規定,于是會出現企業遺留的賠償責任無人承擔,受害者最終能獲得的賠償無法充分彌補其所受損害的現象。
現如今我國的《民法典》在要求侵權人賠償環境污染造成的損害外,還要求侵權人承擔恢復生態環境所需的費用,在環境污染后果嚴重的情況下侵權人還需承擔懲罰性賠償,承擔這些費用后,侵權人的經濟會受到沉重的打擊。其生活或生產經營活動將會受到難以挽回的不良影響。
環境污染侵權中的受害者充分獲賠無保障,侵權人賠償責任較重,需要有制度來分擔侵權人的責任,以保障受害者的利益。我國《環境保護法》第五十二條規定“國家鼓勵投保環境污染責任保險”,該保險能夠對企業的環境污染侵權責任進行分擔,降低企業的經濟壓力,但我國僅是鼓勵企業參與投保,許多企業抱著僥幸心理并未投保環境污染責任保險,所以此制度在我國并不能有效發揮其應有的作用。
我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侵權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環境侵權責任司法解釋》)第八條規定“對查明環境污染案件事實的專門性問題,可以委托具備相關資格的司法鑒定機構出具鑒定意見或者由國務院環境保護主管部門推薦的機構出具檢驗報告、檢測報告、評估報告或者監測數據”。但該規定只是對進行鑒定的環境機構予以推薦,在案件中可能會出現雙方當事人采用不同機構的鑒定意見的情形,不同機構使用不同的鑒定的方法,適用不同地區的標準時,容易產生爭議。[2]
一方面,我國《民法典》以及司法解釋明確規定了環境污染侵權舉證責任的分配,但未對其中因果關系推定的具體操作作出更為具體詳細的規定。我國環境污染侵權糾紛在實踐審理中,多采用因果關系推定的方法證明因果關系,但我國環境法體系中涉及因果關系推定的只有《環境侵權責任司法解釋》第六條提到的受害者要證明污染行為與損害之間有關聯性這一點,且沒有更詳細的規定為具體如何證明關聯性、證明到何種程度才算有關聯性等實際操作問題提供指引。[3]
另一方面,由于環境污染侵權運行機制復雜,在實踐中環境污染侵權的污染行為與損害之間有關聯性的證明可能需要用到一些先進技術、科學知識和某些領域的專業性知識,而環境污染侵權的受害者則是不具備專業性知識且法律意識不強的社會自然人,難以提供證明環境污染行為與損害有關聯性的科學依據。為解決此問題,我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規定“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證據,或者人民法院認為審理案件需要的證據,人民法院應當調查收集”,但該規定沒有對環境污染侵權案件中可以尋求法院調查收集證據的客觀原因進行具體闡述,也沒有更為詳細地表明人民法院可以為當事人調查收集何種證據,受害者可能會無法借此條規定獲取足夠的證據去證明污染行為與損害之間的關聯性,這極不利于受害人高效地維護自身權益。
我國現有的環境污染侵權救濟手段不夠完善,侵權人賠償責任負擔較重又沒有其他制度能夠高效地對其責任予以分擔,以至于實踐中的受害人可能沒有辦法獲得充分的賠償救濟,不利于平衡好督促侵權人承擔的損害責任與穩定社會經濟發展的矛盾。對此,我國環境污染侵權救濟手段可以通過參考美國的環境污染責任保險制度、日本的環境補償金制度、公害提存基金制度以及德國和法國的環境賠償限額制度等進行完善。
首先,在環境污染責任保險方面,我國只是鼓勵性地推薦企業和其他組織投保環境責任保險而沒有做到強制實行,致使該制度在我國的救濟效果大打折扣。對此,可借鑒美國的環境污染責任保險制度,鑒于我國的環境責任保險市場尚不成熟,在投保環境責任險時可以強制要求環境污染風險高、污染物排放量大、所排放污染物危險性強的企業投保,鼓勵環境污染風險低的企業投保,并為此給予投保企業一定的政策、稅收優惠,為被侵權的受害者能獲得充足的賠償提供保障。
其次,我國環境污染侵權的相關立法沒有關于環境補償金和公害提存基金制度的規定,我國可以建立行政環境補償金制度和環境污染提存基金制度,對環境責任保險制度進行補充,將從企業征收的環境補償金用于環境污染侵權造成的生態環境損害的修復以及對受害者賠償的補充。為平衡企業在保護環境方面的支出,可以依企業是否投保環境責任保險,向已經投保環境責任保險的企業征收較少的環境補償金,向未投保的環境責任保險的企業征收較多的環境補償金,對主動存放環境污染提存基金的企業予以一定程度的政策上的優惠,國家財政對環境補償金不足的部分進行適當的補充,進一步保障侵權人面對環境污染侵權責任時有足夠的賠償能力以及受害者能順利獲得賠償。
最后,在環境賠償限額制度方面我國也沒有相關的法律規定,適用此制度可以減輕企業的環境賠償壓力,有利于穩定國家市場經濟,但是該制度實施的前提是有其他足夠的資金來解決環境污染所造成的侵害,所以,在環境責任保險制度、環境污染補償金制度、環境污染提存基金制度完善的前提下,我國可以考慮采用該制度來平衡環境保護與市場經濟的利益。
此外我國的檢察機關的行政救濟手段相關規定不夠健全,應對其起訴條件、管轄、職權、與法院受理的對接程序等進行規定,為檢察機關的行政環境訴訟提供操作性更強的法律依據。
為解決環境污染侵權責任總量難以確定的問題,相對地統一環境污染侵權的鑒定、評估結論,提高環境污染侵權糾紛解決效率,可以為環境污染侵權的損害結果制定統一的鑒定評估標準,并讓不同的環境污染鑒定機構適用這一套統一的鑒定評估標準,提高鑒定評估結果的說服力。環境污染侵權的成因繁雜,除統一的標準外還需要與環境污染有關的科學技術來為其提供評估手段,所以該標準要與現有的鑒定評估環境污染侵權的科學技術手段相適應,以提高該標準的可行性、科學性、客觀性,使該標準評估出的結果能夠為當事人所信服,為確定環境污染侵權損害責任的范圍提供有力的依據。
為提高因果關系推定在我國環境污染侵權案件中的適用性,增強相關規定在司法實踐中的可操作性,維護受害人的權益,需要用法律規定明確因果關系推定在環境污染侵權案件中的地位,對證明污染行為和損害的關聯性的具體操作方法進行更為詳細的規定。對此可以借鑒參考日本的疫學因果關系(因果關系推定)理論,結合我們國家司法實踐的需要,對環境污染侵權證明所適用的因果關系推定提供更多法律上的依據,通過明晰污染行為與損害之間關聯性的證明方法、證明對象、證明程度來減輕證明的難度,增強該規定的操作性,最大程度地救濟被環境污染侵犯的權益。
此外,還可以通過法律規定,明晰環境污染侵權案件中,法律可以為當事人提供調查收集證據的客觀原因以及證據的種類,讓受害者能夠更順利地利用該規定彌補自身在環境污染侵權中的弱勢地位、維護自身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