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馨尹,艾民,金鑫,尚星屹
(長春大學,吉林 長春 130022)
齊魯三大小兒推拿流派,是指分別以張漢臣、孫重三和李德修三位已故小兒推拿名家為代表的具有不同學術及臨床特點的小兒推拿流派。脾經穴是小兒推拿臨床最常用的特定穴之一,功能健脾胃、助運化、化痰涎、止瀉痢。本文通過閱讀、整理和分析三大流派的傳承者主編的小兒推拿著作,探求和總結各流派臨床應用脾經穴的規律。
根據三大流派的傳承情況,田常英、張素芳、趙鑒秋三位醫家被學者認為是三大流派傳承者中的代表人物[1]。田常英主編《小兒推拿實用技法》一書。其被認為是張漢臣流派第二代弟子中最能繼承該流派學術思想者,此觀點得到張漢臣之子的認可。張素芳主編了《中國小兒推拿學》。其師從孫重三多年,繼承了該流派的學術思想及經驗。趙鑒秋主編了《幼科推拿三字經派求真》(后再版時更名為《三字經派小兒推拿寶典》)。此為正式出版的第一部對三字經流派理論進行系統整理的著作,對三字經流派乃至小兒推拿領域均產生了深遠影響。因此,本文擬以這三部有代表性的著作為基礎進行研究。
田常英在其主編的《小兒推拿實用技法》中,稱脾經穴位“脾土”或“脾經”;位于拇指末節橈側緣或螺紋面,并且結合解剖學,(指出解剖部位為“拇指基節指骨及末節指骨橈側緣”;以推法操作為主。補法為屈曲患兒拇指,向心推之;瀉脾法為伸直拇指,掌面自指根推向指尖;清補法,即平補平瀉,為伸直拇指,來回推之[2]。
張素芳在其主編的《中國小兒推拿學》中,將脾經穴命名為“脾經”或“脾土”;位于拇指橈側自指尖至指根處,或在拇指末節螺紋面;操作以推法為主,分為補脾經、清脾經與清補脾經三種。具體而言,補脾經手法為微屈患兒拇指,自指尖推向指根,或旋推拇指末節螺紋面;清脾經手法為伸直患兒拇指,自指根直推至指尖,或者于拇指掌面自指尖向指根方向直推亦可;來回推為清補,即平補平瀉[3]。
趙鑒秋主編《三字經派小兒推拿寶典》。在書中,脾經穴被稱為“脾穴”;位于拇指橈側,赤白肉際處,由指尖到指根呈一直線。以推法操作,補法是自指尖推向指根;清法是從指根推向指尖;清補脾是來回推之[4]。
總結三大流派的觀點,均認為脾經穴位于拇指橈側緣。其中,張漢臣流派認為其部位是拇指末節的橈側緣;孫重三與三字經流派則認為其位于拇指橈側自指尖至指根一線。張漢臣與孫重三流派還認為定位在拇指螺紋面亦可。而脾經穴的操作方法和補瀉方向,三大流派均認為向心推,即自指尖直推向指根,為補;離心推,即自指根直推向指尖,為瀉;來回推為平補平瀉。孫重三流派還認為,以旋推拇指螺紋面為補,于拇指掌面自指尖推向指根為瀉亦可。
2.1.1 一般資料檢索《小兒推拿實用技法》等三部著作中有關脾經穴的條文作為資料來源。
2.1.2 納入與排除標準
通過逐句閱讀,提取出應用脾經穴治療疾病的處方的相關條文,并錄入Microsoft Excel電子表格,建立數據庫;將關于脾經穴的定位、操作方法等基本情況的條文排除。
2.1.3 統計方法
利用Excel軟件,對收集的219條治療處方進行統計分析,主要內容包括脾經穴治療疾病的種類、數量、證型以及處方中常用配伍穴位及頻次等方面。
田常英主編的《小兒推拿實用技法》一書中,共論述小兒疾病50種,其中運用脾經穴進行治療的就多達47種,占比達到了94.00%;其中,脾胃系疾病15種,占運用脾經穴治療病證總數的31.91%;肺系疾病6種,占12.77%(具體治療疾病及分布情況見表1)。處方中脾經穴的常用配伍,頻次最高的為腎經穴,有116次;其次為內八卦穴,有114次;第三為四橫紋,111次。張漢臣流派還常將脾經穴與其他穴位組成術對或術組,在治療疾病過程中發揮特定作用,如補脾經與推三關組成的助氣活血術對,在書中應用頻次64次;清補脾經、逆運內八卦、清四橫紋組成的運脾術組,應用頻次48次。

表1 張漢臣流派運用脾經穴治療疾病數量及分布
張素芳主編的《中國小兒推拿學》中,共論及小兒疾病31種,其中推拿處方應用脾經穴的疾病24種,占比約為77.42%;其中,脾胃系疾病10種,占總數的41.67%;肺系疾病3種,占12.50%(具體見表2)。常用配伍方面,腎經穴出現頻次最高,共配伍20次;其次為內八卦穴、大腸穴與三關穴,均配伍19次。

表2 孫重三流派運用脾經穴治療疾病數量及分布
趙鑒秋主編的《三字經派小兒推拿寶典》,書中論述小兒疾病40種,其中28種疾病的治療中運用了脾經穴,占比為70.00%;其中,脾胃系疾病11種,占總數的39.29%;肺系疾病3種,占10.71%(具體見表3)。常用配伍方面,二馬與脾經配合應用的頻次最高,共16次;其次是肝,頻次為14次;再次是外勞宮和天河水,均為12次。

表3 三字經流派運用脾經穴治療疾病數量及分布
統計三大流派運用脾經穴治療的疾病,相同的有19種。其中,脾胃系病證8種,肺系病證3種,心肝系病證2種,腎系病證1種,傳染病2種,其他病證2種(具體見表4)。

表4 三大流派運用脾經穴治療相同疾病數量及分布
配伍應用方面,孫重三與張漢臣流派配伍脾經穴頻次最高的均為甚經穴,其次為內八卦穴;三字經流派配伍次數最多者雖不是腎經穴,但也是具有滋陰補腎功效的二人上馬穴;其次為同樣善于條暢氣機的肝穴(三大流派配伍脾經穴最常用的六穴及頻次見表5)。

表5 三大流派配伍脾經穴最常用的6個穴位及頻次
張漢臣流派認為,取穴配穴,應辨標本、緩急,需結合病情的輕重與緩急,采用治本、治標或標本兼治之法治療。該流派認為小兒“稚陽未充,稚陰未長”,即小兒機體在物質基礎與功能活動兩方面均未達到完善與成熟,故臨床施治需注重顧護小兒正氣[5],而扶正首重健脾調中,因而《小兒推拿實用技法》一書論及的50種小兒疾患中,有47種疾患的治療處方中應用了脾經穴,且絕大多數采取清補法或補法。
在脾經穴的配伍方面,其與腎經穴的配伍頻次最高,為116次。根據《小兒推拿實用技法》,腎經穴(又稱腎水穴),功效補腎益腦,溫固下元,益氣助神,納氣定喘,強筋壯骨;止虛火,清熱利尿。與脾經穴配伍,可補益脾腎,治療各種虛證;常合用推上三關、揉二馬等,滋陰溫陽、補虛扶弱,用于哮喘緩解期、正虛腹瀉、慢驚風、小兒麻痹癥后遺癥期、佝僂病、五遲、五軟、五硬、汗證等多種虛損病證。
其次為脾經穴配用內八卦,頻次為114次,其中111次為逆運。內八卦穴,有開胸化痰,理氣利膈;降逆平喘,止咳、止吐、止瀉;行滯消食等功效。逆運內八卦,可使氣下降,與清肺經、清補脾經、揉小橫紋等合用,可平喘止咳化痰;與清補脾經,清板門、清四橫紋合用,可治療嘔吐、泄瀉、腹脹等脾胃病證。張漢臣流派臨床多用逆運法,還通過“中醫推拿補脾穴和逆運內八卦對正常人體胃運動影響的初步觀察”相關實驗證實逆運法對胃運動的興奮與抑制有雙向調節作用[6]。而順運內八卦,可使氣上行,與清板門、勾天突等合用,可催吐;與補脾經、補腎精、按揉百會、揉外勞宮等合用,可升提中氣,用于治療脫肛。
四橫紋穴與脾經穴的配伍頻次為111次。其位于掌面第2~5指根部橫紋處,即指與掌的交界處(與臨床常用的四縫穴定位不同)。常用推法或掐法。功效調中行氣,消積消脹;消臟腑熱,散瘀結;通調上下焦之氣。四橫紋穴常與脾經穴、內八卦穴同用,作用調中行氣運脾,廣泛應用于咳嗽、腹脹、泄瀉、積滯、驚風、癇證、遺尿、解顱、痢疾等各系統疾患的治療中。
張漢臣流派還將穴位兩個或三個以上按功能組成固定配伍,以發揮特定療效,與中藥中的藥對、藥組相似。兩穴配伍者稱術對,如補脾經、推上三關組成助氣活血術對;三穴或以上者稱術組,如清補脾經、逆運內八卦、清四橫紋組成運脾術組。《小兒推拿實用技法》一書中,補脾經、推上三關術對運用64次。此術對具有助氣活血、通瘀散結、通經活絡、改變皮溫或改變面色之效。臨床用于治療寒滯腹痛、風寒瀉、脾虛夾積型積滯、五硬、小兒麻痹癥癱瘓后期等虛、寒或虛中夾實病證。此術對加揉小天心,可助斑疹透發,用于麻疹、風疹、熱癤等透發不暢之時;注意治療時手法需速度較快、力度較重,取補中有瀉之意。補脾經、推上三關可加補腎經、揉二馬,組成補虛扶弱術組,可用于多種虛損性疾患。運脾術組(清補脾經、逆運內八卦、清四橫紋,或加上清板門),應用頻次48次。其作用調中行氣,行滯消積,具有氣機不利癥狀而偏實者多可用之。如將清補脾經改為補脾經,則偏虛之證亦可用之。
善用復式手法為孫重三流派的一大臨床特色。相較于其余兩派,該流派使用復式手法的頻率更高。如運用黃蜂入洞治療哮喘之寒喘、緩解期,以及麻疹逆證;運用按弦走搓摩治療脾胃虛寒型積滯、乳食積滯型急驚風等。在該流派的著作中,還總結了常用的十三種復式手法,稱為十三大手法。另外,孫重三流派運用軀干部穴位的頻率也較高。例如,以推天柱骨配合脾經、板門等穴治療各型嘔吐,以推七節骨配合脾經、大腸等穴治療腹瀉、便秘等多種脾胃系疾病,均為該流派的特色操作。在配伍脾經穴最常用的六個穴位中,就有腹和七節骨兩個軀干部穴位。
常用配伍方面,腎經穴的頻次最高,為20次。孫重三流派以腎經穴配合脾經穴,治療范圍與張漢臣流派相似。根據《中國小兒推拿學》,此配伍同樣用于遺尿、泄瀉、疳證、哮喘、慢驚風等疾病的治療,以溫補脾腎、固本培元。
其次為內八卦穴、大腸穴與三關穴,頻次均為19次。內八卦穴可清熱發汗,又能行滯消食,故配伍脾經穴退脾胃積熱所致發熱;因其可理氣降氣,故用于咳嗽、支氣管肺炎、嘔吐等氣機失常病證;因其可行滯消積,故可助脾經穴治療積滯、疳證等內積不化病證。
大腸穴作用調理腸道,止寒熱瀉痢,退肝膽之火,通便。因其能調理腸道,故配合脾經穴,根據證候的寒熱虛實或清或補,治療各型泄瀉、脫肛、便秘、痢疾等腸道傳話失司、功能失常疾患;因其能通便以消積、瀉下以清上,故還可用于治療疳證、乳食積滯型夜啼、痰熱閉肺型支氣管肺炎等因積滯不化、邪熱內結所致病證。
三關穴可治療一切虛寒證,配合脾經穴起溫陽散寒、益氣活血之效。
三字經派小兒推拿具有治療處方取穴少、推拿手法易于操作,每穴推拿時間長,善用獨穴等特點。三字經流派臨床應用脾經穴,推拿次數至少在1000~2000次,時間約需5~10分鐘。臨床上亦可采用長時間推脾經獨穴治療疾病,如哮喘緩解期偏肺脾氣虛者,運用清補脾經推40分鐘,以培土生金。三字經流派臨床重視小兒“純陽”這一生理特點,且考慮到現代小兒疾病譜的改變,實證、熱證或虛中夾實之證較多,故不輕用純然溫補的處方[7],即使需用溫補,也會配用平肝等手法以疏散。在運用脾經穴治療的30個證型中,清脾經出現了8次,較其余兩派頻率更高。
常用配伍方面,脾經穴配伍二人上馬穴的頻次最高,為16次。與腎經穴相似,二馬具有大補元氣、滋陰補腎、健腦補髓、利水通淋的功效,《三字經派小兒推拿寶典》中云“虛證均宜之”。與脾經穴配伍用于多種虛證,如哮喘緩解期、百日咳恢復期等邪去正虛之證,以滋養肺腎;陰虛發熱、陰虛咳嗽等證,以滋補陰液、扶正止汗;疳積、慢驚風、遺尿等疾病,以固本培元;佝僂病、小兒麻痹癥癱瘓期等病證,補腎益精以壯骨。
肝穴與脾經穴的配伍共出現14次。肝穴具有平肝息風、開郁除煩、解熱鎮驚、和氣生血等作用。因藏象中肝胃剛臟,其性升散,多補恐肝陽生發太過,故臨床上肝穴宜清不宜補,肝虛應補時亦多以補腎代之。清肝亦稱平肝,與補脾經或清補脾經配合應用,可達到補而不滯之效。本法配伍脾經治療慢驚風、兒童多動癥、夜啼等小兒神志病證,以平肝熄風、除煩安神;治療疝氣、鞘膜積液(水疝)等,以通經理氣散結;治療驚瀉、疳積等,以健脾疏肝、和氣生血;治療新生兒黃疸,以助利膽退黃。
外勞宮和天河水,與脾經穴配伍的頻次均為12次。外勞宮具有溫陽散寒、升陽舉陷、安蛔止痛的功效,可用于各種虛寒證。其與脾經穴配伍,治療虛寒腹痛、脾寒型夜啼等,以溫中散寒;治療氣虛脫肛、脾肺氣虛型遺尿等,以升提固澀。天河水則有清熱解表、安神除煩、利小便、瀉心火、化燥痰的作用,書中云“熱證均宜”。其配合脾經穴治療吐舌弄舌、兒童多動癥等,以清心火、安神志;治療口瘡、濕熱型新生兒黃疸,助脾經穴利濕,引熱從小便而出;治療肺炎恢復期、麻疹順證之收沒期以及陰虛發熱、陰虛咳嗽等證,以解余熱、退虛熱,兼化燥痰。
對比三大流派臨床應用脾經穴的情況,疾病分布基本相同,均最常用于脾胃系病證,張漢臣流派脾胃系病證在所有應用脾經穴治療的病證中占比為31.91%,孫重三流派為41.67%,三字經流派為39.29%。其中,張漢臣流派運用脾經穴治療疾病數量最多,且涵蓋各系統疾病。在新生兒不乳、新生兒黃疸等新生兒疾病的治療中,張漢臣與三字經流派亦對脾經穴有所應用。三大流派均運用脾經穴治療的病證有19種,脾胃系病證占8種;從五行生克關系來說,脾為肺之母,故可用治肺系病證,占3種;根據明清時期的多部小兒推拿專著記載,脾經穴當時就廣泛用于治療各型驚風,而三大流派也用其治療驚風等新肝系病證2種;以及腎系疾病1種、與肺脾相關的傳染病3種。此外,尚有三大流派各自應用脾經穴治療的疾病,為其余兩派所無,如三字經流派將之用于腸套疊、疝氣、鞘膜積液(水疝)、兒童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癥、新生兒吐乳等5種疾患;孫重三流派用治腸梗阻;而張漢臣流派多達23種(因數量較多,此處恕不一一列出)。
從表5看來,張漢臣與孫重三流派配伍頻次最高的均為腎經穴,其次為內八卦穴。三字經流派配伍脾經穴次數最多者為二人上馬穴,其次為肝穴。腎經與二馬穴均具有滋陰補腎、補益元氣的作用。腎、脾分別為先、后天之本,因而腎經穴配合脾經穴,可收滋養先天與后天之效,故廣泛用于各種虛損證候。內八卦穴與肝穴,重在調暢氣機、行氣開郁,故配合脾經穴治療氣機不利、氣機失常病證,如脾失健運、中焦不利所致厭食、積滯及肺失肅降、肺氣上逆所致咳嗽等,均有良效。而且,小兒脾常不足而肝常有余,故以脾經穴健脾調中,以肝穴疏肝平肝,兩穴相配使肝脾調和,用于治療驚風、疳積等病證。此外,脾經穴還常配伍外勞宮、三關以溫陽散寒、扶住陽氣,配天河水以退諸熱,配四橫紋行滯消積,配大腸調理腸道。三大流派通過配伍,以及根據病情靈活調整手法補瀉,顯著擴大了脾經穴的應用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