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社會意識形態多元化談復古設計

焦筱雅

（湖南工業大學 包裝設計藝術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7）

1 復古與復古設計

我們為什么會對老的東西產生憧憬，如：按鍵手機、任天堂FC紅白游戲機、像素風插畫、工藝美術運動手繪裝飾圖案、工業時期的蒸汽火車，甚至包括“殺馬特非主流”。那些所有在本世紀之前的產物在某種程度上如此地吸引藝術家和設計師的眼球，以至于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時代回潮而成為成熟的“復古”。

1.1 復古概述

復古，英文可對應的單詞為retro，意為再度流行的、回歸的，此單詞本身作為詞語前綴也指向后、往回的意思。復古是將舊的事物或元素拿到當下環境進行合理的再利用，并引發一定程度的社會效應的行為。再度復興的產物也被稱為vintage，vintage一詞通常指某一特定年份的某種特定物品。復古已經在當代社會的方方面面如服裝、家具、廣告、汽車、生活習慣形成大范圍的討論趨勢和成熟的生產圈子?！肮拧钡臇|西可以為當代設計和藝術提供新的資源和靈感。

1.2 復古設計

設計體現在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設計中自然不乏對“古”的模仿和重構，例如家居設計中的花鳥圖樣墻紙和藤條椅，平面設計中的波點紋和花體字，服裝時尚設計中的寬大墊肩西裝和刺繡牛仔靴等。可見復古設計在不同設計領域體現在紋樣、圖像、材質、剪裁、工藝等方面。復古元素運用在設計中會給設計作品注入不同于當代設計的審美效應。

1.3 復古與傳承的區別

在一些標題含有“復古”的設計學相關文章里看到，將復古與對中華傳統/非物質文化再設計進行同類討論，不禁想要區別出這兩種名詞的概念。

對傳統文化的帶有傳承意義的現代化再設計與本“復古”概念的差別，傳統文化的傳承式創新本質則是對古典主流文化的繼承，古代也一定有“非主流”的文化，且現代能稱之為“傳承”的一定是古代的主流文化，是懷有一定敬意并由政府或官方機構有序組織起來，并有主流媒體宣傳發揚的，對國家文化對外宣傳有強作用的。既然其名為“復古”，那就代表目前極少有相關專業人員在關注和推廣此類風格。對中國正史記載的還在沿用至今的要素，例如字體、紋樣等，其使用范圍和民眾熟知程度已經廣泛到不能屬于需要專門去“復興”的“古”這一范疇。故以“傳承”為目的的，如對中國古代紋樣和字體的興起與再設計等是不能算是復古的。

2 復古設計方式——以包裝設計為例

2.1 元素復古

復古的元素在包裝上的運用為當代中老年人記憶打通了跨時代的聯系。當代的一些食品的外包裝設計中大量使用上世紀上海民國時期包裝設計元素例如花紋邊框、留聲機、女性畫像等。通過對比圖1、圖2兩個時期的包裝設計可以看出，兩者在構成形式上和裝飾元素上有著相似性，但圖2制作和印刷工藝更加精致。

圖1 上世紀澳門煙花包裝設計

圖2 現代雞仔餅復古包裝設計

2.2 色彩復古

在色彩方面，舊時無法通過計算機設備和軟件制作去制作包裝的設計圖，顏色自然也無法比擬現代足以應對不同材質包裝的印刷技術。設計師在設計復古風外包裝時，會使用富有“做舊”感的低飽和色調還原舊時因工藝限制所展現出的效果（見圖3）。

2.3 材質復古

過去的食品包裝因材料可選擇性窄，也沒有完善的運輸保護方式，《民國食品包裝藝術設計研究》中介紹了民國時期的食品包裝多使用牛皮紙、油紙和麻繩進行簡易的包裹纏繞包裝?，F代包裝重新使用牛皮紙，通過包裝材質上的復古來節省包裝開銷從而體現環保理念（見圖4）。

圖4 日本設計機構akaoni設計的百花牌品牌包裝

懷舊風格在食品包裝設計中的應用是一種針對特定消費者群體的定向營銷手段。包裝設計中所時興的復古不僅具有保護和宣傳的作用，其所帶來的社會反響也不容小覷。設計學是將多方位視角整合而成的學科，設計的存在就是為社會上的不同單位提供服務，那么復古所帶來的產物與社會各方面的變動和發展也必然存在著一定聯系。

3 多元化社會意識形態下的復古

3.1 復古設計的記憶

時代的特性決定設計的基調和壽命，消費時代下的產品設計就是定時拋棄型?，F在的產品大多看起來光鮮亮麗，好像永遠不會老舊，但一旦有了一點瑕疵人們就開始考慮尋找下一個替代品，有些東西之所以會在一代人回憶之中留存那么久，例如搪瓷碗、銅壺、木質皮質家具，正因為它們是有機的，所以老化得優雅得體。[2]由此可見，復古風潮的再襲，浪漫一點地說實則是對時空上已逝之物的哀戀之情。由于其物理上已逝，且大概率不會再度順應時代自然出現，時光不再的民眾基層物質文化就這樣沒落直至消亡殆盡。但也許是回憶自動美化了那些老舊的、陪伴我們度過那段不那么富裕的日子的東西，復古便給予了我們昨日重現的欣慰感。

3.2 復古設計的特權

對以前流行的風格進行改進重現的形式，一是展現一種審美上的特權，時尚潮流并不總是意味著從“無”開始的完全創新，只要不同，就會成為潮流。

近年來平面設計中時興的“復古風”主要表現為：1）對工藝美術運動時期的手繪裝飾類動植物造型和襯線字體的商業化應用。2）對20世紀80、90年代的波普藝術風格和孟菲斯風格的模仿。21世紀是一個圖像時代，高度簡化的圖形圖像節省了傳播成本同時也高效傳達了信息，復古的設計以現代電子制圖技術去模仿和再現舊時因為技術和材料限制而不得不依靠手工繪制和書寫的圖樣文字的筆觸和風格，意味著被快消產品充斥的市場主導下的審美和設計方式，不再是有能力的消費者所樂意去追求的。快速更新迭代的產品，以及隨之產生的包裝、招貼、廣告、視覺形象，反而使得人們回過頭去追求那些已逝的物品和風格。在此基礎之上，人民接受教育比率顯著增高，人民收入普遍上漲，收入造成不可避免的階級差異又再一次讓中高收入人群想要去享受那些專門的，僅為少數人服務僅為少數人欣賞的事物。當人們普遍付得起社會上的絕大多數質量過關的產品之后，自然也會想要專屬于自己的那一份足以顯示自己收入的特權。于是那些代表了以前專為貴族階級享受的繁復手工藝紋樣的“復古風”自然便成為消費者的一大選擇。

3.3 復古設計的歷史內核

在當下網絡社會語境下的討論中，一定不乏像賽博朋克這樣一種新興的設計風格和藝術類型。而其主要視覺效果也是套用了香港上世紀80、90年代的街景和著名九龍城寨的住房模式。例如高飽和高密度的漢字霓虹燈招牌，中低產階級的狹窄廉租公寓，繁雜的街道景觀等。以此為基礎加上科幻作品里的未來科技，如可飛行駕駛器、AI義肢、巨大可互動全息投影等，這些元素在經典賽博朋克影視作品（如《銀翼殺手》）、動畫作品（如《攻殼機動隊》）和游戲作品（如《賽博朋克2077》）中均有出現。在賽博朋克風格還未興起時，科幻作品中對未來城市和住房的設定更偏向體積空間巨大、一塵不染的理性極簡主義風格。賽博朋克風格卻與上述畫面毫不相符，但這樣的一種視覺畫面反而會提供給觀眾親切感，以及與高科技技術形成的強烈反差。這種形式的“復古”，唯獨將“現在”這一時空刨去，將過去與未來串連，使之合理地共存于同一背景下。不僅表達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歷史是循環上升式演進的”這一歷史價值觀，而且也體現了人類潛意識里普遍存在的“現實逃避”傾向（見圖5～7）。

圖5 動畫《攻殼機動隊》截圖

從平面設計、家居設計和動畫游戲場景設計中我們可以看出，復古設計與社會經濟和意識形態變動的聯系密切。倫敦室內設計師Rabih Hager認為，最近設計師們對20世紀50年代風格家具的狂熱來自于對經濟衰退之后舒適生活的追求。[8]對舊物的追溯便從側面體現了全球經濟局勢的不穩定和社會意識形態的低統一性，對當下繚亂現狀的不滿自然使人們將情感訴諸于那些已逝的被美化了的舊日時光。

4 矛盾中發展的復古設計

圖6 游戲《賽博朋克2077》宣傳圖

圖7 電影《銀翼殺手》海報

在復古這一領域下還有一種概念叫做“復古未來主義”(Retro-futurism)，指的是現在這一時間點上的我們對早期人們對我們如今所處的時代所做的未來主義設想進行重現和再研究的活動，也就是將“古”時的“未來”進行現代語境的再解讀。從第一臺個人計算機的研發到第一艘載人航天飛船的發射，電影界、時尚界和設計界都紛紛開始以自己的手法和風格去解讀去探討人類如果真的宜居別的星球之后的未來。例如當下時尚界流行的Y2K風格便是還原和改造世紀之交時期服裝風格的“復古未來主義”。然而這樣一種交織反復的審美流向也不僅僅表現在時尚藝術上。

20世紀兩次世界戰爭大幅消耗了各國的人力物力財力，時代背景使得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開始進入世界政治舞臺，并掌握一定話語權，因此在這樣一種思想的催生下逐漸發展出了現代主義風格，也稱極簡主義(minimalism)。在產品設計上其形式主要表現為大面積單色和不加裝飾的外觀，外形流暢簡約，功能至上，減少任何不涉及實際功能的形式體現。這樣一種設計風格的廣泛普及，是有著特定的社會背景和明確的統一的理念作為其核心從而發展的，是社會意識形態的轉變導致對工藝美術運動和新藝術運動裝飾設計風格的徹底否定。而當人們意識到這些產品建筑不論是外形還是材質都過于冰冷和無趣時，又逐漸開始追求產品和包裝外觀上的個性和裝飾性。先前統一的設計理念又被分割被篡改，變得飄忽不定，被各種不同的方式解讀，設計的風格和理念又逐漸往名為“個性”的混沌中走去。那么復古就成了最便于體現個性的渠道。

5 總結

過于多樣性的理念不一定是好的，但高度統一的設計理念也不可謂就是正道，對于設計來說，在其中找到一個平衡或許是困難的，潮流隨時都處在改變的十字路口，但“古”使我們的設計有跡可循，設計也在“古”的孕育和見證下發展。復古之于現代社會就像交織的螺旋，我們可以透過許多潮流的面紗看到那些恍如隔世的舊時產物。設計師為服務人類社會而設計，設計理念的變化自然暗含著社會意識形態的變動。但無論傳承還是復古，設計作為促進社會發展的方式之一反映了社會現狀的同時，也幫助我們了解過往的某段歷史從而以更優的姿態保持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