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曉嵐
吉首大學法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湖南 吉首 416000
合同,作為當前社會極為重要、非常常用的一種民事法律行為,為各種生產經營活動以及工作生活提供了行動方向與法律保障。約定違約金提升了合同的遵從度,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信用成本,并且以法律的形式捍衛守約方的權益。但筆者在閱讀有關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的裁判文書時,發現合同中約定的違約金計算標準通常過高,法院往往通過酌減方式加以調整,但就我國現有法律規定,對于具體的酌減還缺乏具體實施方法,還須進一步完善違約金司法適用規則,這樣才能有效保障合同各方利益。
關于違約金制度的司法適用現狀,筆者將通過案例實證分析進行說明。在案例的樣本的選取上,主要是通過使用中國裁判文書網進行樣本的搜集和整理。筆者以“建筑設備租賃合同”以及“違約金”為關鍵詞,時間截取至2021年12月31日,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中進行檢索,得到4853篇裁判文書。對于這4853篇裁判文書,筆者將分別從裁判文書的年份分布以及層級分布上,分析一下相關數據。
從裁判年份的數量分布上來看,從2012年到2019年以來,案件數量呈明顯的上升趨勢,自2015年以后案件數量呈現突飛猛漲的趨勢,其中2019年案件數量達到963件,由于近年來,一方面相關法律的不斷完善以及另一方面公民法治意識的不斷提升,所以在選取裁判文書時,選取2021年的裁判文書更為貼近司法現狀。
從案件分布的法院層級來看,筆者發現,其中基層法院的案件數量占案件總數的四分之三,中院案件數量占比16%。筆者一方面考慮到基層法院案件數量太多,另一方面考慮到中院一般審理的二審案件,在分析二審案件時,也能將相應的一審裁判結果進行分析,我國法院實行兩審終審制,所以選取案件時選取二審裁判文書更能體現司法現狀。
綜上,筆者最終決定選取2021年中院有關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的全部裁判文書。
由此,筆者以“建筑設備租賃合同”以及“違約金”為關鍵詞,時間選取2021年全年,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中進行檢索,共得到143篇裁判文書。在這143篇裁判文書中,除去“證據不足,駁回訴訟請求”的,還剩130篇裁判文書,下文將對這130篇裁判文書進行整體情況分析。
1.酌減案件數量占比統計
通過閱讀這130篇裁判文書,其中法院酌減違約金計算標準的有107篇,而依照合同約定的違約金標準計算違約金的判決僅有23篇,案件酌減數量占比高達82%。在這130篇裁判文書中,筆者閱讀發現,酌減的這107個案例,并非每個案例都屬于約定的違約金計算標準過高的情形,也有很多屬于計算標準合法、合理,但是計算后的違約金數值較大,從而法院依當事人申請或者依職權對違約金的計算標準進行了酌減。
2.主動降低違約金標準時的法院態度統計
通過閱讀這130篇裁判文書,在這些案件中,關于原告主動申請降低違約金計算標準的案件一共有41篇,其中有30篇案例法院持支持態度,對原告主動降低違約金計算標準的支持率高達73%;而另外的11篇案例,法院在原告主動降低的違約金計算標準上,進行再一步的酌減違約金計算標準。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在原告方主動提出降低違約金計算標準的情形下,只要相應的計算標準合法、合理、可接受,法院通常會進行考慮。
3.違約金計算標準統計
通過閱讀這130篇裁判文書,在法院依申請或者依職權酌減的這107篇裁判中,筆者發現,違約金的裁判計算標準可謂是“多種多樣”。
筆者以法官自由裁量權確定的違約金計算標準為參考,發現判決使用最多的違約金計算標準為“依照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中心公布的同期貸款市場報價利率4倍計算”,當然,1倍、1.3倍、1.5倍、1.95倍、2倍以及其他計算方法使用次數也不在少數。
上文有提及,時間截取至2021年12月31日,關于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案中有關違約金的案件,一共檢索到4863篇裁判文書,從裁判年份的數量分布上,自2015年以后案件數量呈現突飛猛漲的趨勢,其中2019年案件數量達到963件,雖然2020年以及2021年的案件數量都有所減少,但僅就建筑設備租賃合同這一種合同而言,案件數量依然不少。
筆者從當事人角度和法院角度閱讀裁判文書,在從當事人角度閱讀時,可以發現當事人越來越追求對違約金進行酌減;從法院角度閱讀時,發現法院在對待當事人有關違約金的訴訟請求上,通常持酌減態度,呈現出一種以酌減為原則的狀態。這種司法運行現狀顯然與違約金酌減所蘊含的內在價值相違背,由此引起當事人對一審裁判結果的不滿,從而二審、再審案件也不斷增多,這種不穩定性,一方面不僅會增加司法系統的工作負擔,另一方面也不利于當事人權益的保障維護[1]。
酌減應當是違約金案件合同自由下的例外,但就近些年我國的違約金案件,以及上文中提及的違約金酌減案件數量高達82%,我們不難發現酌減成為了其中的主角,在私法自治的民法視野下,合同是雙方當事人意思的合意,在訂立有關違約金的條款時,在沒有特殊情況發生的模式下,雙方當事人對違約條款下的違約結果都能有所預見[2]。而過度對當事人之間所訂立的違約條款進行干預實時,此種情況下,毫無疑問是對私法自由價值理念的一種背離。違約金是當事人之間意思合意所產生的,其存在的目的,一方面是為了促使合同的正常履行,另一方面是為了在違約行為發生后,對受損害方的損失進行彌補。違約金是當事人雙方對損害后果的一種提前預估,以便于在糾紛發生時,可以快速、清楚、便捷地處理問題[3]。立法者出于對債務人的保護,在制定法律時設置了酌減規則,但把握好酌減規則的運用,才是司法正義與司法公正的時代要求。
閱讀這130篇裁判文書,筆者發現,2021年中院有關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的裁判文書中,存在多種迥然不同的裁判標準,呈現出酌減尺度雜、同案不同判的現象。雖然法官在適用酌減規則時,均屬于適用法定方法,但各法官在自由裁量的尺度和范圍上卻有不小差別,表現最為明顯的就是,各法官在考慮當事人過錯、合同履行情況以及實際損失時無章可循,由此也就很難有代表性或普適性為各法院起價值指引作用的典型案例。關于如何確定酌減標準、酌減路徑以及正確選擇酌減幅度,是學界以及司法機關需要解決的一道難題[4]。
我國幅員遼闊,各地經濟水平存在較大差距,且每個案件都有其特點,如果確定一個固定不變的違約金標準是不合理的,但是可以針對各參考因素來劃分酌減標準,明確規定哪些參考因素能夠做出違約金酌減、各類參考因素能做出何種幅度內的酌減,以及明確規定何種情況下不能進行違約金酌減,對案件作為參考因素:合同的履行情況、當事人的過錯程度、預期利益、公平原則以及誠實信用原則等做出參考標準,能使法官更科學、更合理地使用自由裁量權,使裁判能符合民意[5]。除此之外,對社會經濟狀況也需要量化標準,社會經濟狀況通常是司法裁判的一個重要參考標準。所以對社會經濟狀況量化標準時,各地司法機關參考本省經濟狀況甚至是本市經濟狀況,因地制宜地進行綜合考量并盡可能從立法者原意出發,發布違約金調整細則[6],由此能使法院更好地對違約金做出更為公平合理的判決。這樣才能夠使司法裁判實現法律效果、社會效果、政治效果的統一,也能夠更好地實現司法裁判的公平正義。[7]
首先,要看雙方當事人之間簽訂的《建筑設備租賃合同》中是否存在有關違約金計算標準的規定,如果沒有規定,看是否存在補充規定,如不存在補充規定,看當事人之間是否愿意調解確定計算標準,不愿調解的再由法院依職權綜合確定違約金計算標準;其次,有約定計算標準的,看約定的違約金計算標準是否屬于法律保護的標準,如果約定的違約金計算標準過高,看守約方是否自愿酌減違約金計算標準至法律所保護的標準,不愿酌減的再由法院依職權綜合確定違約金計算標準,自愿酌減的,法院應當充分尊重,因為雙方簽訂的《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系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各方當事人均應按約定履行自己的義務,如果守約方自愿酌減做出讓步,在態度上應當加以肯定。當由法院依職權綜合確定違約金計算標準時,應分情況調整,例如對雙方當事人的主觀惡性進行區分(誠信原則)、對合同履行狀況進行考量、對客觀條件發生變化(不可抗力)加以參考,力求裁判結果既體現彌補守約方所受到的損失,也能體現對違約方的懲罰。
違約金因目的不同,可區分為兩類——賠償性違約金和懲罰性違約金,其中賠償性違約金屬于對預期利益的彌補,而懲罰性違約金則屬于對合同正常履行的擔保[8]。依據《民法典》第五百八十五條的規定,應當歸屬于對賠償性違約金的制約,所以在認定違約金過高時要分情形認定。
對于賠償性違約金,應當注重考量守約方的實際損失,在不能確定實際損失的情況下,不能僅僅只考慮欠付金額的利息,因為筆者在閱讀裁判文書時發現,法院在認定實際損失時,通常認定為“欠付租金利息”。但是筆者認為,作為建筑設備租賃站,資金周轉獲利應高于同期銀行貸款利息,如果僅將“欠付租金利息”作為實際損失考慮,對守約方存在不公,所以還應盡可能地根據各地實際情況,以及守約方經營狀況來認定賠償性違約金是否過高。
對于懲罰性違約金,法院應當充分尊重契約自由原則,懲罰性違約金是為了擔保合同的履行,在合同簽訂時,各當事人對違約后果都有所預見,當違約情況發生時,違約方應當對其違約行為承擔后果。換一種想法,如果違約后果很低,那么誰都可以任意行事,沒有合同壓力無需考慮合同的約束,規則也就形同虛設,“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所以既然當事人已經對違約金有了明確約定,司法不應當對其加以強行干預。當然,也不能只看合同約定,還需考慮當事人是否違背誠實信用原則、公平原則,如果存在,此時就需要另行考量了。[9]
本文重點結合有關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的司法實踐,對違約金制度司法適用過程中的部分問題進行思考與研究。筆者認為,分類明確違約金調整標準,應分情況調整違約金數額以及分情形認定違約金過高,才能夠盡可能地對相關因素進行全面的考量,才能使違約金制度在司法適用中更為公平合理,才能夠更好維護司法裁判中的公平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