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年味

◎ 王偉燦

小時候，一進臘月，日子是掰著手指頭數著過的。我們坐在村里的戲臺上，歡天喜地地扯著喉嚨喊 ：“二十三，吃灶糖；二十四，把屋掃；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買塊肉；二十七，殺個雞；二十八，貼花花；二十九，蒸饅頭……”大年三十一到，散發著濃濃年味的春節就來了。當時，過年對缺吃少穿的鄉下孩子來說，是極具誘惑力的：大年初一，不僅能穿上新衣服，吃上白面饅頭和餃子，還能和大人們挨家挨戶拜年，得到平時吃不著的糖塊和核桃。

小時候過年，最讓男孩子樂此不疲的事就是放鞭炮。大人說，過年放鞭炮，為的是辭舊迎新，驅邪納福。而我圖的是好玩，是心跳的感覺。因此，大年初一“開門紅”的任務，基本上都被我攬了下來。那時候的除夕夜，沒有春晚可以看，大約到了10 點鐘，我的眼皮就打架了，可是為了那個一年等一回的時刻，我還是硬撐著。當桌上的大鐘終于敲過12 下，我立刻小跑來到院子里，把鞭炮掛在一棵歪脖棗樹上，用火柴點燃炮捻。隨著噼噼啪啪的響聲，我捂緊耳朵歡呼雀躍起來。

放完鞭炮，父母就催促我們趕緊睡下，生怕起不來錯過了拜椿樹王的時間。家鄉有個習俗：大年初一，小孩子要在清晨一個人繞著椿樹轉上三圈，邊轉邊說：“椿樹王，椿樹王，你長粗來我長長，你長粗來做梁檁，我長長來穿衣裳。”關鍵是不能被人看見，否則就不靈驗了。轉過椿樹的孩子，據說都會長得又高又壯。為此，我們兄妹都會早早起床，摸黑去拜椿樹王。有一年，我在母親的搖晃中醒來，睜眼見天已大亮，瞬間急得哭起來 ：“晚了，晚了！我還咋拜椿樹王？”母親忙安慰我說：“不晚，我讓你哥你姐都躲屋里不看著，你趕緊去拜吧。”我這才破涕為笑。

拜過椿樹王，母親已把餃子煮熟，父母照例端著兩碗餃子，領著我們幾個孩子去給爺爺奶奶拜年。接著是給大伯大娘、叔叔嬸嬸拜年，然后拜本家長輩，最后拜街坊鄰居。那時候，給街坊鄰居拜年，一般都能得到兩塊糖。孩子們腿腳快，一個村莊的人家幾乎能拜個遍。

年拜完了，我們的新衣兜里便也裝滿了糖果、核桃，有時候還有幾顆花生。小伙伴們三個一群，五個一伙，比著誰的糖果多。然后不愛吃糖果的用糖果換核桃，愛吃花生的又用核桃換花生，換來換去，難免有人后悔，于是又換回去……拜年所得的東西是我們一年中難得的“私有財產”。我們在吵吵鬧鬧中含著糖塊比賽滾核桃，用花生和糖果作賭注打撲克，往往還不到吃晚飯時間，拜年所得的東西就都進了我們的肚子。大年初一的晚上，因少了些除夕夜的激動，睡得很是踏實，在夢中還不時舔舔嘴唇，連夢都是香甜的。

正月初二開始，走親訪友要排上日程，平日四處奔波的人們難得相聚，自然格外重視，尤其是遠房老親，全靠這新年間的走動讓親情熱絡起來。那年正月初四，表叔騎著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帶著一兜兜禮物來我家串親戚。我跑到自行車前，仔細打量著，按按車鈴，跨上車子蹬一會兒，心里美極了。父親笑說：“表弟行啊，騎上新洋車了。”表叔則有點不好意思，臉上堆滿了笑容 ：“表哥，這不是改革開放了嗎，去年我養了幾頭牛、喂了幾頭豬，賣了幾千塊錢，咱也趕趕時髦。”那一天，表叔打心眼兒里高興，喝起酒來是左一杯右一杯，一會兒就把自己灌醉了。

走罷親戚，村里的各種社火也動手籌備上了，你家一百我家幾十籌個份子，平日里握著鋤把的村民們便開始操練起來。實際上，最熱鬧還是正月十五、十六的社火演出，由各個生產隊組成的演出隊走上街頭，大伙紛紛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領，舞龍、舞獅、踩高蹺、扭秧歌、劃旱船依次登場，一時間，鑼鼓喧天，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整個村子歡騰起來了。

一晃幾十年過去，兒時過年的情景仍像一幅生動形象的畫掛在眼前，令人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