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紅 郭公仕 葛海洋
(1.日照市博物館,山東 日照 276826;2.五蓮縣博物館,山東 五蓮 262300;3.滕州市博物館,山東 滕州 277599)
丹土古城位于山東省五蓮縣潮河鎮丹土村周圍,因在村東側有大片紅燒土而得村名①,遺址中南部被村子占壓故稱“丹土遺址”。東鄰膠南市(今青島市黃島區),西北距縣城42千米,南距日照兩城鎮遺址4.5千米,面積約40萬平方米。中美聯合考古隊依據地表陶片、石器等考古遺物分布判斷,認為面積當為130.7萬平方米,遺址位于高埠上,較四周高出1~1.5米,自西向東傾斜,文化層在0.5~3米,最深處達4米,包含有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商周至漢代等遺存。遺址經過多次勘探發掘,發現了大汶口文化晚期、龍山文化早期和龍山文化中期三個連續擴展的城址,是海岱地區最早發現并經科學發掘的大汶口文化晚期城址。1977年、1996年分別被公布為山東省和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1934年春,中研院史語所的王湘、祁延霈發現并確認了丹土遺址。之后,山東省文物管理處、山東大學、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山東博物館、故宮博物院、中國社會科學院、中美聯合考古隊等單位先后對其做過多次調查、勘探和發掘。
1954年,山東省文物管理處的袁明、王思禮等對遺址進行了勘查。通過勘查得知,遺址在丹土村的北邊,北、東、西三面皆有灰土、陶片、石器等。遺址東西長約480米,南北長約225米。在村東斷崖處暴露的灰層1米多厚,陶片甚多,中間夾有大塊紅燒土,丹土村正是以紅燒土多而得名。采集的標本主要是15件石器,有石斧、石刀、紡輪、石鏃等,根據采集到的標本,斷定該遺址是一處龍山文化遺址②。
1957年5月,山東大學歷史系劉敦愿教授等人又對遺址進行了調查。丹土遺址作為與兩城鎮遺址最近的一處龍山文化遺址,兩者有無異同,是這次調查的中心問題。調查共采集石器標本83件、陶片標本65件。石器有斧、錛、鑿、鏟、鏃、矛等,主要用琢磨法制成,表面磨制光滑,個別還有鉆孔,均有使用痕跡。與兩城鎮遺址出土石器相比較,種類大致相同。丹土遺址的石器磨制粗糙、樣式簡單,兩城鎮遺址的石器靈巧、精制。陶片主要以夾砂陶較多,泥質陶較少。根據這些陶片可知,除陶器的足、流、鋬之外,其他皆為輪制,裝飾主要以附加堆紋最多,有少量的凹凸紋與刻劃紋。這里陶片的數量遠不及兩城鎮遺址豐富③。在此次調查中發現的唯一1件玉器為殘玉刀④,殘缺嚴重,一端斷失一角,一端攔腰截斷,其上有兩孔,大孔外徑1.2厘米,小孔僅剩三分之一。通過采集的器物推斷,丹土遺址應早于兩城鎮遺址。
遺址發現以來,出土了大量陶器、石器、玉器、銅器等。其中1956年冬至1957年春文物普查時發現的4件玉鏟和4件玉環被中國國家博物館收藏⑤,山東博物館也收藏有10余件。五蓮縣博物館收藏了30余件:一件龍山文化時期的四孔大玉刀(圖1)是目前發現最完整、最大的,長51厘米,寬22厘米,厚0.3厘米;一件是江北出土直徑最大的龍山文化時期的玉璇璣(圖2),外徑22.5厘米,內徑7.1厘米,厚0.5厘米;一件是玉琮(圖3),內做圓筒狀,外為方形,單節,高3.4厘米,孔徑6.3厘米,邊寬7.3厘米;還有一件是大汶口文化時期的鑲嵌綠松石玉鉞(圖4),長30.5厘米,寬18厘米,厚0.3厘米,代表了我國最早的玉鑲寶石技術。此外,還出土了玉戚、玉鳥飾、玉鏟、玉璜、玉璧等各種精美玉器。丹土遺址出土玉器數量多且精美,證明城市文明已發展到了一定水平,才會出現象征權力和貴族富有的玉器,這也充分證明了丹土遺址應是當時的一處中心聚落⑥。
1989年秋,為解決當地農民在遺址蓋房難的問題,經山東省文物局批準,由濰坊市文管會與五蓮縣文管所對遺址南部進行了試掘,發現了龍山文化時期的灰坑和少量墓葬。
1995年春,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五蓮縣文管所采用布網普探法,將遺址劃分成若干50米×50米正方形探區,孔距為5米×5米,逐區進行勘探和試掘,發現龍山文化中期的城墻、城壕。城址東西長600米、南北寬500米,城外墻皮周長1700余米,文化堆積在0.5~3米不等。在城外有一周壕溝,城南原是一片沼澤地。城墻采用山石風化成的黃粗砂夯筑而成,寬約20米,殘高2米,夯層清晰,分兩期。二期城墻緊貼在一期城墻里皮修筑,墻體與坡脊形成壕溝⑦。
1996年秋冬,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五蓮縣文管所又對遺址進行發掘,發現墓葬16座、灰坑65個、探溝5條、房基18座,出土器物230余件。其中,石器70余件,包括斧、錛、鑿、鏟、刀、鏃等;陶器160余件,有鼎、鬶、罐、圈足盤、豆、杯、盆、壺、盂、器蓋等(圖5),多為磨光黑陶,也有蛋殼陶;另有玉管、耳墜及殘玉片等。墓葬形制多為長方形土坑豎穴墓,除一座向南外,其余皆向東南,其中9座有棺。隨葬品多置于一端,以陶器為主,個別有石器,數量一般為3~12件,部分隨葬品有豬下頜骨。發現房基較多,但僅存基槽、柱洞,房子面積較大,有隔間。基槽深且寬,有角柱。房基多處于不同層位,但分別在相同的墊土之上,形成了大片集體居住的聚落特點。此次發掘以龍山文化早、中期遺存為主,下層也見大汶口文化層和遺跡遺物。根據層位關系和陶器的一些線索,表明該遺址極有可能是龍山文化早期或更早的城址。此次發掘,為研究龍山文化分期、區域類型及相關問題和城聚落等提供了新的珍貴資料⑧。2000年春、秋兩季,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與五蓮縣博物館再次對遺址進行發掘,發現了由里及外的大汶口文化晚期—龍山文化早期—龍山文化中期三個連續擴展的城址,春季在城的東、北、西三面發掘了四條探溝,證明了三個城址的早晚關系。秋季發現了龍山文化中期城西城門通道、南部出水口及部分不同時期的房基和墓葬,城址由城壕、城墻、城門通道、出水口等建筑組成,灰坑內還發現了帶有刻劃紋的蛋殼陶片及碳化的竹節⑨。
2015年春,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又聯合日照市相關文物部門對遺址進行勘探。本次勘探利用RTK等科技手段對以往探掘發現的諸多遺跡進行重新測繪,厘清了遺址范圍和面積,約40萬平方米(不含古洼地)。新探出了龍山文化早期城址的西南角,修正了對龍山文化早期城址的認識,新發現的G9、G10對研究龍山文化中期之后的聚落演變和防御體系具有重要意義。
大汶口文化晚期城由城墻和壕溝組成,城內面積9萬平方米⑩(圖6)。主要發現有房址、墓葬、灰坑等。城址被龍山文化早期城墻疊壓,城墻下疊壓有大汶口文化灰坑,被大汶口文化末期的墓葬和房基打破。城墻內出土了大口尊、鼎、甗、鬶、斂口盆、豆和罐等;在城壕出土的陶片中,紅褐色和褐色占一定比例,裝飾以籃紋數量最多。城墻內側東部和北部區域的房址有比較豐厚的墊土。墊土被稍晚期的墓葬打破又疊壓著墓葬,說明房屋和墓葬是交替進行的。發現該時期墓葬18座,占整個遺址墓葬總量的一半,主要分布在城內東北部、西南部及東城墻內部。遺跡和陶器數量迅速增多,說明這一時期是丹土聚落迅速發展的時期。根據勘探情況結合以往發掘資料,確定大汶口文化城的建造年代為大汶口文化晚期,廢棄于龍山文化早期早段。
龍山文化早期城址打破大汶口文化晚期文化層,并在大汶口文化城址上擴建。由城墻、壕溝、城門通道組成,城內面積約14萬平方米(圖6)。城址偏南部被村莊占壓,城墻建在大汶口文化城壕溝之上,僅存墻基部分。壕溝位于城墻外側,北、東段又被龍山文化中期城墻疊壓。在壕溝缺口處共發現城門通道5處:西南角、西面、東面各一個,北面兩個,大多呈外寬內窄的喇叭口狀。城內發現有房屋墊土、墓葬、灰坑等?。城墻內出土大口尊、鼎、甗、罐、盆、圈足盤和杯等殘片。陶片以黑陶為主,鼎足多見鏟形或泥條鳥喙形,均為夾砂紅褐陶,甗足為夾砂灰陶,圈足盤為泥質黑陶。從陶器標本特征分析,使用時間上至龍山文化早期早段,下至龍山文化中期早段。
龍山文化中期城在早期城的基礎上擴建,平面呈不規則刀把形,城的北部沿龍山文化早期城的城墻和壕溝進行建造,南部因面積擴大而向南凸出,由城墻、壕溝、城門通道、蓄水池、排水池、出水口共同構成,城內面積約27萬平方米?(圖6)。城址中南部被村莊占壓。城墻建在早期城壕之上,打破早期文化層,又被中期偏晚階段的房基墊土、柱洞和灰坑疊壓、打破。城墻僅存墻基部分,殘寬約12米、殘高約1.6米,分花土夯和沙夯兩種,分層堆筑,夯層逐漸向上傾斜。城墻內出土的陶器有鼎、甗、鬶、罐、盆、杯、紡輪、圈足盤、器蓋等,鼎足為鏟形或正面加泥條鏟形。從出土陶器標本特征分析,始建于龍山文化中期早段。壕溝位于城墻外側,寬約28米,溝內填土為黑、灰褐色淤黏土,質較致密,包含淤土顆粒、粉沙及水銹顆粒,夾雜陶片。城南部、東南部、西南部和西北部各發現一蓄水池、排水池和兩個出水口。G3在西南方向與蓄水池相接,東南方向與排水池相連,西南段有一排水口,壕溝內的水由此向西排出。在城的東、北、西、西南發現4個城門通道,呈喇叭狀,中間寬約16米。通道中間有一南北連接兩溝的基槽,其內墊筑生土、粗沙,夾雜淤土和陶片,基槽外側南部有一立柱式長方形房基,有墊土和柱洞。經分析,基槽和房基應該是把守城門的防御設施。
另外,還發掘清理10座春秋時期中小型墓葬,均為豎穴木槨墓,一槨一棺或一棺,多設有一邊箱,邊箱與棺槨形狀、大小相同,隨葬品有銅器、陶器等。銅器有鼎、舟、戈、劍、鏃、削等,陶器有鬲、簋、豆、盂、甕和器蓋等,還有玉玦、骨珠等,應為莒文化遺存?。還有部分戰國中晚期小型墓葬,皆為長方形土坑豎穴墓,一棺,隨葬品較少,出土有鼎、蓋豆、壺、盂、罐等,應為齊文化遺存。
丹土古城址是由城墻和壕溝組成的三個由早及晚、由里及外、由小到大,依次疊壓、逐漸擴建,平面形狀基本一致的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城址。龍山文化中期城建在龍山文化早期城墻和壕溝上,并且南部城墻向南凸出明顯。龍山文化早期城墻建在大汶口文化晚期城墻和壕溝上,并配有蓄水、排水等設施。城墻基本都是在早期城壕或清理后的地表上堆筑而成的,壕溝基本敞口、平底,溝內側多有護坡。所有這些跡象表明當時充分考慮了城址與地形地勢、氣候等環境關系,城內布局、功能基本清楚。
丹土古城址出土了豐富的陶器、玉器、石器、銅器等,并出土一定數量的蛋殼陶,器壁極薄、器表黝黑光亮、造型優美、技藝高超,代表了龍山文化制陶工藝的最高水準。特別是出土的精美玉器,數量眾多,制作精細,等級較高,是同時期遺址中出土數量最多的,且器形大、扁薄,部分器物嵌綠松石、鉆雙孔等,充分體現了海岱地區玉器的典型特征?;重要的玉器如玉璇璣、刀、琮、璧、鉞、鏟、鳥形飾件等,為山東地區史前玉器研究提供了重要資料。
丹土古城址發現的大汶口文化晚期偏早至龍山文化晚期階段遺存,層位關系清楚,清晰反映了丹土聚落演變的五個階段,即大汶口文化晚期偏早階段中心聚落、大汶口文化晚期城、龍山文化早期城、龍山文化中期城、龍山文化晚期一般聚落,是研究聚落演變的極好個案。城墻、壕溝、城門、蓄水池、排水池等布局與功能分區變化基本清楚,三個連續擴展的城的發現為城市考古、城市發展脈絡探析等提供了極其重要的依據。丹土聚落等級比日照東海峪、膠縣三里河、諸城石河頭等周邊同時期的一般遺址級別較高,周邊同時期高等級聚落還有莒縣陵陽河、日照堯王城、日照兩城鎮、連云港藤花落等遺址。丹土大汶口文化晚期城與日照堯王城大汶口文化晚期城、莒縣陵陽河大汶口文化晚期聚落時代相當,丹土遺址龍山文化早、中期城與日照兩城鎮遺址、日照堯王城遺址、連云港藤花落遺址龍山文化早、中期城時代相當。表明,從大汶口文化晚期開始,丹土古城址所在的魯東南聚落之間已經出現明顯的等級分化。
綜上,丹土古城址為研究魯東南地區大汶口、龍山文化面貌、分期與年代,大汶口文化向龍山文化的過渡以及魯東南地區東夷文化的融合與重組、擴展,還有族團的社會發展等重大學術問題,提供了非常典型而又豐富的資料,并具有重要的啟示價值?,對探索史前古城、古國的產生與發展和深入研究中國文明起源等都具有重要意義。
注釋
①②袁明.日照縣兩城鎮等七個遺址初步勘查[J].文物參考資料,1955(12):20-41.
③④劉敦愿.山東五蓮、即墨縣兩處龍山文化遺址的調查[J].考古通訊,1958(4):14-22.
⑤韓福華,郭公仕.丹土遺址的發現與保護[M]//張曄.山東重點文物保護紀實.濟南:泰山出版社,1999.
⑥楊波.山東五蓮縣丹土遺址出土玉器[J].故宮文物月刊,1996,12(2):84-95.
⑦羅勛章.五蓮縣丹土村新石器時代遺址[M]//中國考古學會.中國考古學年鑒(1996).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
⑧劉延常.五蓮縣丹土新石器時代遺址[M]//中國考古學會.中國考古學年鑒(1997).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
⑨?劉延常,王學良.五蓮縣丹土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城址和東周時期墓葬[M]//中國考古學會.中國考古學年鑒(2001).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
⑩??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五蓮縣丹土遺址2015年度考古勘探工作報告[R].濟南: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2015.
?燕生東,高明奎,蘇賢貞.丹土與兩城鎮玉器研究——兼論海岱地區史前玉器的幾個問題[J].東方考古研究通訊,2006(3):87-124.
?劉延常,趙國敬.丹土大汶口—龍山古文化城[M]//王永波,王傳昌.山東古城古國考略.北京:文物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