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國梁
我去山中游玩,行至半山腰,忽然聽到歌聲響起來。
歌聲應該出自一位老者,高亢嘹亮,男高音一般,充滿原生態的魅力。我聽不出唱的是什么,應該是當地民歌,或者是即興哼唱的曲調,歌詞大概是隨口編的。我覺得這樣的歌聲陌生而新鮮,聽慣了各式各樣的流行歌曲,常沉浸在流行歌炮制的小情小調中,感覺這原生態的歌聲分外響亮醒耳。薄霧隱隱,云朵閑閑,草木青青,花朵芬芳。這樣美好的氛圍中,有歌聲蕩漾,且有回音,覺得這座普通的山都帶了幾分仙氣。山間游人三三兩兩,都被這歌聲吸引了,有人駐足傾聽。我也疑惑地四下望,果然看到前方一位老者正朝著我們的方向走來。
老者的腳步不急不緩,從容有致,仿佛是在應和歌曲的節奏。老者一襲黑衣,年齡約莫60歲,卻不見一點老態,很有些仙風道骨。他一邊健步走著,一邊放聲高歌。旁邊有一亭子,位置得天獨厚,在亭中可登高望遠,俯瞰近處的鄉村和遠處的城市。老者走到亭子中間,停下腳步,對著茫茫世界繼續歌唱。依舊聽不出他唱的是什么,我很想跟他攀談幾句,了解一下他的身份,問一下唱的是什么,想表達什么。可是,他根本不看我一眼,他的眼中只有風景沒有人,就像我與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過,我還是被老者的歌聲打動了,更被他的姿態打動了。他旁若無人地走在山間,且行且歌且從容。我想到了古代山林里的隱士,大概也是這種姿態。見到山林里美好的景致,忍不住歌以詠之,抒發胸懷,表達心志。“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這樣的詩句,應該也是詩人唱出來的。陶淵明或者后世那些陶淵明的追隨者,在田園或者山林間行走,且行且歌,一路從容。
他們唱:“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他們唱:“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他們唱:“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悠揚的歌聲依舊回蕩在時光的山谷里,而今天的我們卻丟失了那份且行且歌且從容的姿態。
我從山間那些游人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的表情。我們風塵仆仆,滿面塵灰,急匆匆趕路。即使是來山間游玩,也帶著強烈的目的性。我們美其名曰要放松身心,可卻未曾有一刻真正放下各種煩惱,所以我們腳步沉重。我們不敢用放聲歌唱的方式表達自己,抒發自己,好像被某些東西束縛住了。反之,老者的歌聲里有悟透,有放松,有悠然,那是一種我們難以企及的境界。
且行且歌且從容,人生有味是安然。人生在世,不必被過多東西綁架。想起作家梁曉聲說的一句話:我不認為一個人非得成功,好的生活應該是穩定和自適的一種生活,這個自適就是使自己的心性安穩下來。這樣的話應該對我們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人生就是一場行走,無須走得太急或者太關注結果。莫被某些東西綁架、負重前行。放輕松,慢慢走,且行且歌且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