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江涯歌原始資源收集與分類研究

謝濱妃

CCTV4拍攝的《客家足跡行》橫跨全球五大洲，踏遍客家人走過的山山水水，探尋客家遷徙足跡，記錄了客家人民的人文風貌。2012年《客家足跡行》來到了廣東省廉江市長山鎮，長山鎮位于廣東省廉江市的西北部，距離市區有53km的車程，總面積138平方公里，總人口六萬多人。長山鎮是廉江名副其實的一個純客家鎮，客家人(當地會講涯話的人們)占90%，在長山鎮當地的客家人中自古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廉北無處不飛歌，涯歌一唱解千愁”。廉江民間瑰寶“廉江涯歌”便盛行于此地，涯歌在這方淳樸的客家人居住地被代代相傳，流傳至今。反映客家挑夫艱苦歲月的“廉江挑夫涯歌”上了央視《客家足跡行》[1]后，廉江涯歌從此也漸漸走進大眾的視野，如今在廉江已經婦孺皆知，成為廉江市頗具地方特色的傳統民間藝術。

一、關于廉江涯歌原始資源收集的背景

所謂“廉江涯歌”，顧名思義，是用廉江方言“涯話”演唱的特色山歌。據史料記載，廉江地區的客家人是宋朝時由福建西部舊汀州府和粵東舊嘉應州地區遷居到此地，自古以來，客家人就有“唱山歌”的習慣，正所謂“客家山歌寄鄉情，天下客家一家親。”廉江涯歌是客家山歌的一個分支，在廉江這片“講涯話”的紅土地上，又形成了自身獨具一格的民間傳統音樂。正如一首廉江涯歌演唱道：“客家山歌特出名，條條山歌有妹唱，條條山歌有妹份，一條無妹唱無成”。廉江涯歌歷史悠久，從明朝政德年間開始，客家人習慣在體力勞動中唱涯歌；據廉江市長山鎮林氏族譜記載：“清朝乾隆年間(1740年)，三富村小秀才林端章擅長涯歌，娶妻鐘氏其貌出眾。”由此可見，涯歌盛行于清朝乾隆期間，經過了整整20代涯歌藝人的傳承，如今廉江涯歌已經有五百多年的歷史，盛行了二百七十多年，在勞動人民“口傳心授”的傳播方式中，將廉江涯歌世代流傳下來。廉江涯歌一直活躍于廉江客家人民的精神生活中，如歌曲唱道：“會唱山歌歌駁歌，會織綾羅梭駁梭，妹拉胡弦哥指線，會彈會唱花指多。”，又如“山歌又好聲又嬌，月弦來和九龍銷，妹子姻緣有人份，玉石來造萬年橋”等，這些山歌都反映出廉江涯歌在客家人心中不可撼動的地位。2011年，《廉江涯歌》被列入湛江市第三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2018年5月正式成為廣東省第七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2]廉江涯歌唱得是眼中的景、心中的情和生活的味，它展現了廉江客家祖輩們吃苦耐勞、樂觀向上的精神。由于廉江涯歌一直以口傳心授的方式被傳播下來，現存的廉江涯歌資料屬于鳳毛麟角，查閱中國知網、萬方、維普等期刊網站關于“廉江涯歌”的詞條，更是絕無僅有。作為具有五百多年歷史的廉江涯歌，作為廉江客家祖輩代代相傳的廉江涯歌，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廉江涯歌，它不僅見證著歷史的變遷，更體現出閃爍著時代光輝的中華民族精神文明。它獨特的藝術魅力應該被更多人所熟悉和傳播，因此，廉江涯歌原始資源收集就顯得舉足輕重，它對于廉江涯歌的文史資料、傳播方式、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都有著至關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二、關于廉江涯歌原始資源收集的現狀

廉江涯歌第四代傳承人鐘其杰[3]，自幼自學自唱涯歌，將廉江涯歌發揮得淋漓盡致，筆者有幸與鐘老師學習、交流廉江涯歌，他本人十分謙虛，自到廉江市長山鎮文化站工作后，由于自己的職責所在和對廉江捱歌的喜愛，在任職期間，除了恢復本鎮原有涯木偶戲和涯戲班外，他還不停地到長山鎮的鄉間農村等地，聆聽許許多多民間老藝人涯歌的聲音，涯歌的歷史，尤其在年齡段為60—90歲之間會唱廉江涯歌的客家人中，開始廣泛挖掘、整理、搜集廉江涯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為廉江涯歌的非遺工作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經過了多年的努力，搜集了不少地道的具有濃郁廉江客家特色的涯歌，如今保存的廉江涯歌手抄歌本有大約10部[4]，作品如下：《涯歌上下集》《孫文起義》《梁山伯與祝英臺》《曹安》《懶姑娘》《忠孝篇》《報母恩》《十二月排花》《客家山歌》等；具有代表性的廉江涯歌約收集到兩百多首，分別有《客家山歌》《敢唱山歌大聲唱》《妹子無郎家難當》《若是有情結緣來》《打開封建千把鎖》《男女自由結鴛鴦》《情愿挨打不丟郎》《真金不怕火燒天》《心愿交情萬萬年》等28個類別，每個類別幾乎為7—10首經典的涯歌傳唱作品；廉江涯歌幾乎是“一調定全曲”，因此被形成樂譜記錄下來的廉江涯歌比較少，大約搜集到的曲目約20首，如《劉三妹》《唱歌情妹對情哥》《山前山后雨朦朧》《麻藍擔水上高山》《你系新郎捱新娘》《燕子雙雙蝶有對》《阿妹開門等歌來》等曲目。[5]2019年后創作改編的具有新時代特色的廉江涯歌約30首，代表作品有：《忠孝篇》《報母恩》《十二月排花》《十二月彈唱》《客鄉茶歌》《山村飛出金鳳凰》《涯歌》《涯木魚》等，突出、歌頌廉江紅橙為特色的曲目有兩部：一部為2003年作為新時代特色創作的《王母尋寶下廉江》，以及2021年創作的粵西首部大型原創涯歌調音樂劇《紅橙奇緣》。這些原始資源的收集對于五百多年的廉江涯歌歷史而言，起到了承前啟后的重要作用，從這些珍貴的廉江涯歌原始資源收集中可以發現，盛行了二百七十多年的廉江涯歌有著自己獨特的藝術魅力，從內容上反映了廉江客家人民祖祖輩輩的心聲，從形式上反映了廉江客家人民高尚的情操，從藝術上反映廉江客家人民高度的智慧與藝術創作的才能。

三、關于廉江涯歌原始資源收集分類研究

廉江涯歌體現了廉江客家人民的智慧與精神，更是人民群眾的心聲，反映了人民生產、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所求所愿。廉江涯歌唱歌者大多是放牛的老伯、砍柴的青年人、洗衣織布的婦女、放牛的牧童，涯歌的題材內容相當豐富，包括了勞動生產、社會斗爭、倫理道德、愛情追求、風土人情等。就廉江涯歌原始資源收集的曲目，按涯歌的內容和性質來說，大致可分為以下幾類。

(一)描寫愛情的廉江涯歌

舊社會的廉江客家人生活雖然極苦，但是總能保持樂觀向上的心態，常常通過唱涯歌憧憬、寄托著難于真正得到的愛情生活。自古以來，愛情是最偉大的力量，也是最讓人難以捉摸的東西，描寫愛情的廉江涯歌占了三分之二的比例，廉江涯歌數量最多、最精彩的是愛情山歌。歌詞中大多使用“阿郎”“阿哥”“阿妹”，代表向往愛情的青年男女。在這些描寫愛情的廉江涯歌中，有的描寫勇敢追求愛情：“敢唱山歌敢大聲，敢戀妹子敢響鈴。燈草拿來搭橋過，有心相愛敢同行”；“高山流水笑呵呵，兩人歡喜來唱歌，他人要講由他講，兩人情好奈我何。”以上兩首作品的歌詞均反映出只要情投意合，不畏艱難，便可獲得雙向奔赴的幸福。

描寫對愛情忠貞的曲目也很常見，凸顯了廉江客家人愛情的觀念簡單卻偉大，如涯歌唱道：“竹頭生筍節節高，節節也有竹殼包，你一包來包到底，切莫包到半中腰。”比喻愛情就應該如竹筍生長一般，需要“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又如另一首涯歌：“石上種竹石下蔭，海底種松萬丈深，八仙草上放燈盞，只有添油不換心。”借“竹石、松樹、燈盞”抒發對愛情的忠誠堅定。“吃飯恰似吃石頭，心肝好比刀割喉，不管天崩與地裂，兩人生死做一對”，這首廉江涯歌運用“比”的手法，深刻反映了廉江客家人對愛情的忠貞不渝。

還有些作品描寫“甘愿同郎不怕窮”，反映出客家人最真最淳樸的愛情價值觀，只要兩情相悅，與金錢、物質無關：“赤米煮粥滿鍋紅，甘愿同郎不怕窮，只要兩人情意好，郎是討食妹挽同”。“三間當鋪我不愛，情愿跟郎擔石灰，左肩挑來右肩轉，挑來挑去心花開”。這兩首廉江涯歌道出了“兩人相愛莫貪財”，譜寫了客家男女純粹、質樸的優良愛情品德。

(二)傾訴舊社會生活的艱難

“重擔輕挑放在肩，走南闖北為點錢。養家糊口過日子，寒來暑往又一年”——《挑夫歌》。

“擔鹽舅呀擔鹽舅，擔竿扭扭上高州，上到高州鹽爛市，轉到沙河眼淚流啊”——《擔鹽歌》。

廉江涯歌較有特色是挑夫歌、擔鹽歌，在廉江的長山鎮，無論是挑夫歌，還是擔鹽歌都是當年客家祖輩們在做挑夫時即興演唱的山歌，挑夫這個職業在長山鎮至少有百余年的歷史了，做挑夫常常會以擔鹽為生，很多青年男子從二十多歲的時候，就跟著父輩做起挑夫，一挑就是大半輩子，擔鹽的路途長途跋涉，也充滿了危險，每次來回都需要三四天時間，在翻山越嶺、蹚水過河的路途中，挑夫們總會在山中用客家山歌相互傳達、溝通，用客家山歌消除或減輕疲勞，用客家山歌積極樂觀面對生活的苦與難。正如客家山歌唱道：“上崗過坳唱一歌，百斤擔子也嫌輕。”由此可見，客家山歌極其貼近勞動與生活，長期的挑夫勞動，枯燥乏味，運用唱山歌的方式苦中作樂，鍛煉了強大的“即興演唱山歌”能力，挑夫們也悄然成為傳播廉江涯歌的主體之一。

除此之外，廉江涯歌也會通過一個“難”字，傾訴生活的苦悶，比如《掌牛難》“掌牛難啊掌牛難，天陰落水就杉頭顫[6]，魚魚肉肉都無到份，臭風呃酸菜就兩三盤”，歌詞大意是突出生活的艱辛，連基本的一日三餐都吃不飽，更別提可以吃到魚肉這求而不得的佳肴。再譬如廉江涯歌《難又難》中唱道：“難了難哦難了難，麻籃擔水上高山。麻籃裝得幾多水，肚饑挨得幾多餐。”歌詞中突出一個“難”字，“麻籃裝水”和“肚子餓”，都是生活艱難的最形象最直接的表現。這些唱詞通俗易懂、生動形象，意境深遠，同時鼓勵人民應該時刻紀念客家祖輩過去艱辛的生活，不忘祖先的根，珍惜現在在習近平總書記帶領下的幸福生活。

(三)內容緊貼時代與生活

廉江涯歌體現了廉江客家人民的智慧與精神，緊跟時代生活的廉江涯歌數不勝數，歌詞內容更是反映時代的變化與風貌。比如涯歌：“想起舊時婦女家，真真做牛又做馬，受盡幾多冤枉氣，千重鎖鏈萬重枷。”短短的四句歌詞，傾訴了舊社會婦女的苦痛，長期的封建社會中，婦女被壓迫在社會的最底層，沒有出路，唱著這四句詞，不禁讓人淚流滿面。而這首廉江涯歌給我們唱道：“青山頂上出紅霞，千年鐵樹開了花，好得來了共產黨，打開鎖鏈打開家。”在舊中國的漫漫長夜里，驅走黑暗、帶來光明的是中國共產黨。中國共產黨的成立，猶如劃破舊中國漫漫長夜的閃電，照亮了中國前行的道路，驅散了籠罩在中國人民頭上的陰霾。廉江客家人也以其特色的山歌歌頌黨的恩賜。“春季到來百花香，男女自由結鴛鴦，政府頒布婚姻法，自由結婚有保障。”“日出日頭一出放光明，封建制度掃除清好難，好女自己配，誰人干涉都不成。”1950年4月30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公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這是新中國頒布的第一部婚姻法，自1950年5月1日起施行。“廢除包辦強迫、男尊女卑、漠視子女利益的封建主義婚姻制度。實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權利平等”[7]。在上例的兩首歌里，聽到了婚姻最幸福的底氣，那就是欲速則不達，婚姻靠的是兩情相悅而非湊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句“誰人干涉都不成”嘆出了中國共產黨偉大精神的力量可以穿越時空，敢教日月換新天。中國共產黨人是最徹底的革命者，勇于犧牲、善于斗爭、敢于勝利是其鮮明的政治品格。

結 語

廉江涯歌即興創作十分突出，生活氣息撲面而來，儼然一部生活常識的教科書，比如教人們知道四季開什么花，如“二月茶花八月桂，有情夫妻相匹配，阿哥勤勞妹不懶，英雄模范結一雙”；還有中國傳統的民俗習慣，譬如“五月五日看龍船，兩岸游人喜歡歡”，“八月十五看月光，看見鯉魚照水上”等典型的涯歌。除了上述分析到的涯歌外，還涉及其他歷史神話故事，歌唱革命斗爭和現代化建設、新時代風貌等歌曲，如鐘其杰作詞、龐家祥作曲的作品《客鄉茶歌》，將廉江極富特色的“廉江涯歌”“廉江茗皇茶”通過演唱涯歌的方式傳播出去，讓人們既感受到“廉江涯歌系好聽，歌聲勝過畫眉生”，又認識到了茗皇茶的地位，政府的好政策：“茗皇茶葉贈瑞典，哥德堡號結友緣。”歌曲借著廉江涯歌與有機茶葉，增強民族的自豪感：“種茶致富奔康路，千歌萬曲頌黨恩！”綜上所述，廉江涯歌題材內容包羅萬象極其豐富，同時也是表現自我心聲的一種原生態音樂文化，開拓了廉江本土最優美、最生動、最有特色的音樂源泉。

探索廉江涯歌的原始資源收集，感悟到了廉江客家人的精神，廉江涯歌是客家勞動人民祖祖輩輩自己創作、自己表演、自己欣賞、自己傳播的音樂財富。廉江涯歌具備既豐富又有鮮明個性特點的藝術特征，它為民族民間音樂的發展，尤其是客家山歌作出了自己特殊的貢獻。著名詞作家閻肅認為，客家山歌極具藝術開發的潛力和價值，他說：“客家山歌的即興演唱和含蓄的意境、多達100多種的曲調觸動了大家的靈感。我們將運用客家山歌的音樂旋律，創作出一批兼具時代感和客家風味的新山歌，將客家山歌發揚光大。”廉江占據了一方客家祖輩的風水寶地，在這里作為客家山歌重要分支的廉江涯歌，必定越來越繁榮昌盛。愿廉江客家祖輩們吃苦耐勞、樂觀向上的精神，在優美的涯歌聲中生生不息！

注釋:

[1]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Zx411r7ut?p=66.

[2]廣東省人民政府關于批準并公布廣東省第七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的通知．廣東省人民政府[引用日期2018-5-31]。

[3]自幼學習捱歌，曾任廉江市長山鎮文化館館長，為傳播廉江捱歌作出重要的貢獻。

[4]《廉江捱歌集》由廉江市文化館提供。

[5]湛江市音樂工作者協會,湛江市群眾藝術館合編.湛江民間音樂選集[M].1987.

[6]杉頭顫啀話是樹根底下蹲著發冷顫的意思。

[7]引自百度百科：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