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ren

打開試卷,發現第一個題型是選擇題,我的緊張情緒得以緩解——就算不會做,最起碼還有概率蒙對。然而短的題干令我不敢掉以輕心,長的題干則需要忍住想要跳過大段文字而直接看最后一句話的沖動認真分析,生怕錯過任何細節;ABCD四個選項帶著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下方整齊排開,從思考、計算、勾畫、對比,到“這道題我以前好像做過”,再到“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長短不一就選B,參差不齊就選D”,最后到“實在不會就選C”,我已使出渾身解數應對。
而多選題則削弱技巧的作用,讓我陷入更大的慌亂和懷疑中。表面看上去歲月靜好的題目實際處處是坑,哪怕只是一兩個字的改動都足以讓我巧妙避開正確答案。從“少選也得分”進化為“全對才有分”,多選題搖身一變就成了失分利器,更何況現在每道題的分值不再是0.5,它已十倍于自身,我的知識水平卻趕不上它的增值,落筆也越發慎重。
但不管試卷上的字母狂野或迷你、精致或潦草,做題的步驟都只是陪跑,最終只留下答題卡上既要被識別又不至于戳破紙張的2B鉛筆方塊,在其中還能察覺到一絲強迫癥的痕跡。至此,和選擇題的正面交鋒才算暫停。
對答案像是在刮獎,答題時的緊張也卷土重來,和期待、震驚、喜悅、懊悔、疑惑、無力交織在一起,讓心臟反復坐過山車。有時聽不清老師說的是B還是D,標準答案也出現過紕漏,但幻想得分的粉紅泡泡很快就會破碎。老師在講臺上苦口婆心:“幾道選擇題能頂一道大題的分,得選擇題者得天下。”我埋下頭,看著自己的答案,感慨自己再次失去了江山。
選擇題讓我對“團結就是力量”的理解又深刻了不少,題海戰術也是對它的一種詮釋。于是,就連題庫也有了內卷的趨勢——占比更多的選擇題帶來“簡單容易”的錯覺,從而順利成為習題的賣點。而選擇題數量越多,似乎就越代表題目包羅萬象、命題人考慮全面、考試時能拿高分,而非被“試題刺客”迎頭痛擊。
從“做題”到“刷題”,動詞的更換也體現出現象和心態的轉變:我們很難再耐心地看完冗長的題干,在規定時間內的作答也提出了質與量齊飛的要求,“二刷三刷”更是成為常態。而在手機上刷題不僅省錢省心,還能充分利用碎片化時間,讓生活中每一段原本無聊的等待都插上選擇題的旗幟,變成自律和意義的象征。
但這也意味著選擇題更深入地滲透進我們的生活,影響我們的思維和行為方式。《開放的思維》的作者道娜·馬爾科娃認為,“只選對的”讓我們難以容忍錯誤甚至微小的偏差,久而久之便不再對挫折和失敗的存在表示寬容和理解,與沖動、好奇和創新也漸行漸遠。一件事情的起點和終點越來越像“點”,而非散布著自由與可能的范圍,而在兩點之間的直線,是鋼絲,也是獨木橋。
現在,只需把題做對就能高枕無憂的青春時代已經遠去,坐落在時間與空間中的無數題目也不再能僅憑紙筆作答。離開題庫和試卷,選擇題仍充斥于我們的生活,大到和誰結婚、在哪兒買房,小到今晚吃什么、周末去哪兒玩。好在人生的選擇題沒有絕對的對錯和評分標準,而一個個決定也像紐帶,既承接過去,也指引未來。更重要的是,我們終于成為自己的命題人,考綱也只有一句話:只有天空才是極限。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微信公眾號,西米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