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人類的預裝軟件作戰

羅振宇

如果你不按照你想的方式去活，那遲早會按照你活的方式去想。只要你按照自己活的方式去想，把自己的現狀合理化，這就是最壞的心智模式。它意味著一個人封閉外部世界，排斥了自己發生變化的各種可能性。

那怎么擺脫這種心智模式，做一個不斷發展的人呢？答案是反其道而行之。反什么？反“進化給我們設定的預裝程序”。首先我們要明白，所謂“壞的心智模式”，不是因為我們能力低、不正常，而是因為幾百萬年的進化歷史賦予了人類一些本能。它們像預裝軟件一樣，刻在我們的基因里，絕大部分人擺脫不了它們的制約。在歷史上，這些本能用處極大，但是在現代社會，這些本能還有可能成為負擔，阻礙自我發展。所以，把這些過時的本能識別出來，反其道而行之就可以了。

人類有兩樣認知本能：標簽化和抽象化。

首先來看標簽化。人要認知復雜的外部世界，最省力的一種方式就是把它標簽化，給它取各種各樣的名字，例如，上海人如何、某某公司好不好等，這都是標簽化的認知。我們的大腦認知資源有限，要想快速把握世界，只能用這種快捷方式。即使不準確，也不失為一個有效的手段。

但在現代社會，如果我們還用這種快捷的標簽化來認知自己就有問題。比如，一旦打上“我是一個聰明人”這個標簽，為了維持這個自我認知，你能做的就是躲避那些可能讓你顯得不太聰明的事，如學習一項新的技能、做一件有挑戰的嘗試。這種自我標簽化的結果說明人生一定是在屏蔽一些東西，做出變化的可能性自然也就消失了。

教育孩子的時候尤其要注意這一點。比如，孩子做對了一件事，如果你夸他“聰明”，這就是在貼標簽。他以后的行為，很容易被這樣的夸獎引導到證明和維持自己“聰明”的標簽上來，結果就會很糟糕。但如果你夸他“努力”，這是在描述一個事實，那結果就是他會進一步努力。從這個例子，你可以看出貼標簽的危害性。

因此，描述自己，別用“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這樣的句式說話，盡可能回到事實，這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改變壞的心智模式的第一步。

我們再來看第二個本能——抽象。標簽化是盡可能地準確描述，抽象是盡可能地擴大范圍。比如，原始社會有人在叢林里被蛇咬了，消息傳到村子里，大家就知道了這片林子不能去，因為有蛇。這就是從一條具體的蛇抽象成一片林子的能力，就是擴大化。這個能力，在人類發展的早期幫助人們躲避了很多風險。但是在現代社會，這種抽象能力會把我們害得很慘。

比如，一個人在一家創業公司工作不順利，被老板開除了。他認知這件事有幾種抽象的方法：第一，我不適合在這家公司工作；第二，我不適合在創業公司工作；第三，我不適合在公司工作；第四，我不適合工作。這也是從一條蛇擴大成一片林子的過程。如果任由這種抽象能力發展下去，他就干脆回家啃老了。事實上，很多人生失敗的人，都有類似的經歷。他們往往喜歡用“一切”“總是”“根本”“全都”這些肯定判斷來描述事情，這樣做往往會遇到很多阻礙。

有些人在問問題時，也經常犯過度抽象的毛病。比如，我性格內向怎么辦？我的公司如何提升品牌？我們怎么做創新？這些問題如果不能還原成具體的細節，誰都沒有辦法回答。再比如，夫妻吵架時經常會說“你總是只想你自己”“你總是不回家”，等等。這種口頭禪其實也是把具體的行為抽象擴大成這個人的定位。

那怎么辦呢？還是跟進化出來的基因本能搏斗，反其道而行之。抽象的反義詞是具體。比如，夫妻吵架如果總是用“這個星期你有三次沒有回家了，我們要談一談解決方法”“我昨天生病了，你連問都不問，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這樣的口氣，這架也就吵不起來。

心理醫生平時做心理咨詢時，第一步解決的也是這個問題。如果有人問類似“我很內向，每次遇到人都有些緊張”這樣的問題，心理醫生就會反問他們：遇到哪些人你容易緊張，遇到哪些人不會呢？在什么場合你容易緊張，什么場合不會呢？在與人相識的哪些階段你容易緊張，哪些階段不會呢？這也是從抽象回到具體的過程。

怎么改變自己的心智模式？當別人在用標簽談論事情的時候，我們談論事實；當別人在用抽象的方法認知外界的時候，我們回到具體。

（白丁儒摘自《羅輯思維：認知篇》，文匯出版社，郭德鑫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