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窗

［日］佐野洋

10 月7 日，晚上9 點

——喂！喂！

“哪位？”

——嗯，是個女的，太好了。能和你說說話嗎？

“您有什么事？”

——我是個應考生， 整天面對書桌溫課，弄得頭昏腦漲。所以，我現在是打個盹休息一會兒好呢，還是再堅持一下繼續用功？

“那你真夠辛苦的。不過，這讓我怎么說呢……”

——沒事！ 我早就這樣定了：隨意撥個號碼，如果是女人接電話，我就睡覺；要是男的呢，我就洗把臉，繼續看書。于是聽見了姐姐的聲音……

“你沒禮貌呢。你怎么知道我的年齡比你大？”

——啊，那你是高中生？

“不是，我想，我應該是比你大吧。對了，你剛才說胡亂撥了一個號碼，但要是空號的話，你該怎么辦？”

——那就會傳來錄音：“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詢后再撥。”這聲音是女人的呀！

“也是。那也就是說，女人接電話的概率要大很多了？”

——也不一定。嗯， 今天太謝謝你了，我現在就去睡一會兒。

“好的，那你加油啊。”

同日，晚上9 點20 分——你好！

“ 啊， 在啊。我從昨天起就打了好幾次電話，老是沒人接……”

——哦， 不好意思， 我這兩天有點忙。你有什么急事？

“按事先的約定，這個月的月底你該把錢還我了……為這事，我整天在擔驚受怕。”

——啊， 雖說我的事眼下正走上正軌，但月底要還1000萬還真湊不出來。

“不一定要1000 萬全部還上，先還200 萬也行……沒這筆錢，我這里難做賬啊。賬本的漏洞一旦被發現可不得了……”

——好，我明白了。

“對了，明天怎么見面？”

—— 明天是8 號？ 嗯， 明天可以抽出時間。哎喲，再不見你，我也受不了啦！

10 月8 日，晚上10 點

——晚上好， 我是昨天的應考生。

“嗯，照你昨天的說法，你不是隨意撥的號碼嗎？”

——哈哈， 昨天姐姐鼓勵我的話讓我感覺很溫暖，所以我就把號碼記下了。是不行嗎？

“也不是說不行……你能不能把你的號碼告訴我呢？不然，這不公平吧？”

——對不起， 我還不能告訴你。

“啊，為什么？”

——我有個朋友， 每天都要和女朋友通電話。他說，每到快要來電的時候，他就心神不寧，看不進書，就是去一趟廁所，也怕這個空當會來電話給媽媽接聽去，所以只好硬撐著……對了，你今晚是去約會了？

“我可不喜歡旁人探聽這類個人隱私問題。以后你若再詢問這種事，我立馬掛斷電話！”

——對不起，我以后注意。但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若不說這些事，你就會陪我說說話？

“嗯，但有時候我也可能不方便聊，這個時候我就說一句‘你打錯電話了行嗎？”

——好的，謝謝你。

10月10日，下午3點

——喂！喂！我是應考生，沒打錯電話吧？

“呵呵，沒錯。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沒接到你電話呢！”

——嗯， 我是怕每天都聊不太好。要是你已經結婚的話，很有可能你丈夫會接電話……

“那我可以告訴你，我還沒結婚，現在過的是單身生活。你天天打電話，父母不懷疑嗎？”

——我是租房住， 父母替我租了一間房子讓我專心迎考。

“那你還四處打電話浪費時間？”

—— 我可沒有四處打電話！現在有聯系的只有姐姐你一個人。

“你的意思是，從前也和別人打過電話？哼，從實招來！”

——嗯，除了姐姐之外，以前是有兩個人。不過我調查了其中一個人，和聲音不符，是個很老的大嬸，所以就不理她了。

“調查？你怎么調查的？”

—— 一般接電話的時候不是常會說“你好，我是某某”嗎？于是，我就先在電話黃頁上查找這個姓，然后結合電話號碼確定這個人的居住地址……

“厲害！如果那人不是個年老的大嬸，你打算怎么辦？”

——不知道。我只是想見一見而已。

“哦，這事得讓我想想了！”

——沒事的， 姐姐。你放心吧，我絕不會來騷擾你。

“嗯，這樣對大家都比較好。今天就聊到這里吧！”

同日，下午3 點07 分

“喂！”

——是我！ 一直打不進電話，在和誰煲電話粥呢？

“對不起，是一個高中同學，話有點多了……”

——哦，和別人來往你可要多留個心眼。要是對方上門來，看你家那個樣子會產生懷疑的：怎么一個信用金庫的女辦事員，可以過上這樣優渥的生活？對了，我有件好事想告訴你。昨天我在小巖的夜總會遇見一個和你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我想，要是利用一下那個女人，說不定會有個有趣的結果。

“利用一下那個女人？”

——嗯， 簡而言之， 就是讓她做你的替身，讓那個名叫珠江的女人去替你死……這樣一來，即使盜用公款的事敗露了，作案的人也已經死了……

“ 等等！ 你剛才說讓她去死，可怎么……”

——啊，我要掛電話了，詳情我以后再說。

10 月11 日，晚上7 點50 分

“喂？”

——是我。

“你怎么回事？昨天突然掛斷電話，那件事讓我一整天心神不寧。”

——哦， 這么說， 你也很在意這事了。對珠江的情況我又做了進一步了解，她的各個方面都完全符合我們的條件。珠江家里沒有其他親人，很早就結婚了，后來，丈夫有了新歡后不辭而別。她28 歲，比你小一歲。年齡上的這點差別，就算進行尸體解剖也甄別不了，可以盡管放心。總之，要尋找一個代你去死的替身，再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了。

“可怎么個死法呢？”

——我先想出的辦法是，把她騙到山里去給她灌藥，然后在尸體旁放上你的挎包，挎包里放著你的身份證和遺書，這樣警察就認定是你死了。但是這個辦法有個麻煩的地方，帶她去山里要坐出租車，進山的路上還有可能遇見旁人。所以，我在想，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動手的地方定在你家里如何？

“我家里？”

——是的。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死在你家，你的鄰居一定會做證，這確實是宮寺美惠子……

“不行！警察難道不會比對指紋嗎？”

——這種情況我早考慮到了。只要在房間里留下珠江的指紋就行了。你要把家里有可能留下自己指紋的地方都用干布擦一遍，特別是餐具；擦完后，你就要戴上手套，防止留下新的指紋。然后，我找一天帶珠江去你家，至于理由，隨便編一個就行。我讓她在你家里做飯、倒茶，在房間各處留下指紋。

“那我工作單位里是不是也要擦去指紋？”

——警察如果對案件沒什么疑問的話，應該不會再去工作單位調查指紋了。不過，慎重起見，你還是把辦公桌上的指紋擦干凈為好。然后，等珠江留完指紋，你就戴著手套回家帶一個留有珠江指紋的茶杯去單位……你看哪天方便。

“好吧，這兩天我擦一下指紋，后天晚上怎么樣？”

——行，13 號我有空。

同日，晚上8 點07 分

——喂，喂，我是應考生。“對不起，你打錯電話了。”

——啊，不好意思！

10 月12 日，晚上8 點10 分

——喂，喂！

“你好！啊，是應考生啊。昨天不好意思，有客人在。”

——不、不， 是我打擾你了！昨天我一直在反省，不能隨心所欲地給別人打電話。不過，我這人第六感還是挺強的。我覺得，你家昨晚根本就沒客人來。你是討厭我，不想和我說話才這么說的。

“你這人真有點怪。對了，明天是13 號，我有客人來，所以明天‘定時班車暫停一天。”

——我知道了。剛才說了些奇怪的話，對不起！

10 月14 日，晚上8 點06 分

——你好，定時班車。

“啊，多日不見！真奇怪，才隔了一天，卻感覺已有好長時間沒聽見你說話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給我打電話了呢。”

——還真是這樣。

“你生氣了？不過，確實沒辦法。客人事先說好要上門。”

——是真的有客人來了？還是你出去旅行一天，在外面住了一夜？

“哪有這種事？昨晚確實是有客人在。”

——你在一片漆黑中招待客人？昨天，姐姐家的窗戶一整晚都沒有亮光……

“一片漆黑？我的房間……你知道我家在哪？”

——是的。實話和你說吧，從我這里能清楚看到你家。自從我見過姐姐這個大美人之后，就一直在悄悄觀察你家的動靜。

“ 啊！ 難道你是個無恥流氓，而不是什么應考生？”

——不，我確實是應考生，只是有時候也會無聊。一天，我走過姐姐家，看見門前掛著的姓名牌上寫著“宮寺”兩字，回去就查了電話黃頁。

“這樣啊！你剛才所說都是真的嗎？昨晚一整夜我家的窗戶都是漆黑的？”

——是的， 而且我早上還看見姐姐出門了。你是不是拎了一個旅行用的包包？

“哦，這樣啊！嗯，現在掛斷電話不介意吧？我想起要辦一件急事。”

同日，晚上8 點13 分

“喂，是我……”

——啊， 怎么了， 感覺你氣喘吁吁的。

“我問你，你昨天帶珠江來我家，是在白天嗎？”

——怎么可能？白天的話，鄰居撞見了會起疑心的，所以是在你平時下班回家的時間去的。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是啊，所以我才去旅館住了一宿。那你應該在我家的各處都留下珠江的指紋了吧？你們黑燈瞎火也照樣行動自如？”

——黑燈瞎火？什么意思？

“哼，你不用明白。現在仔細想想，你真是個編故事的高手。什么有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而且還是你偶然相遇的，實際上根本就沒有珠江這個人吧？你編造一個讓珠江替我去死的故事，是為了讓我寫一份遺書。等你拿到這份遺書后，就可以采用騙喝毒藥等手段殺死我。”

——你在說些什么呀， 你誤解了……

“你能拿出證據證明我誤解了嗎？讓我見見那個叫珠江的女人吧，如果她真的長得和我一模一樣，我就相信你……”

——你是說珠江嗎？ 她說她老公來接她了，所以……

“瞧，我沒說錯吧！我已橫下心了，這就去警署投案……”

——等等！你聽我說……

同日，晚上8 點20 分

——你好，這里是警署。

“對不起，我盜用了單位的公款……”

（摘自《譯林》，本刊有刪節，姜吉維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