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 俊

上初中三年級的時候,我的成績在那所普通的鄉村中學排年級第一。父親意識到應該給我找一所更好的學校,在他的努力下,我轉到了離家很遠的重點中學。
我到了重點中學第五天,就趕上模擬考試。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我考了班里的第一名,年級的第四名。我很快當上了語文課代表,成了老師的寵兒。可是在同學們眼里,我像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毫不客氣地搶占了他們的資源。我先是感覺到所有女生對我的敵意,不知道她們是商量好了還是達成默契,所有人都不理我。緊接著,男生們也刻意疏遠我,畢竟我是個外來客。
只有我的同桌對我好,那個沉默帥氣的男孩,我能感覺到他在時時刻刻默默維護我。我的試卷掉在地上,有同學故意踩上一腳,他卻彎腰幫我撿起來,吹吹上面的塵土,然后平平整整地放到我的面前。那時候學習緊張,體育課基本形同虛設,只是每隔兩三周讓學生們自由活動一節課。那節課對我來說卻是煎熬,學生們三五成群玩起來,盡情釋放壓力,我卻仿佛另類一般,與他們格格不入。偌大的操場上,我像一只無所適從的丑小鴨,找不到自己的隊伍。同桌一會兒抱個籃球過來,陪我一起玩;一會兒拿個跳繩送過來,示意我開心地蹦起來。
冰冷的世界里,有一絲溫暖的支撐,就足以讓人堅韌地活下去。那樣的環境里,我依舊努力學習,因為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的成績越來越好,同桌的成績中等,每次我考了第一名,他都會沖我燦爛地笑。他的笑容溫暖又治愈,只是他是個話很少的人,我們的交流方式經常是寫紙條。慢慢的,我說不清是對他產生了依賴,還是對寫紙條產生了依賴。或許,我只是把他當成了困境中的救命稻草。有一天他發燒回家了,我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直到他回來,我的心才安定下來。
考試越來越多,有一次我考了全年級第一名,這件事一下引爆了班里幾個女生的情緒。那時上晚自習經常點蠟燭,她們故意使勁碰我的課桌。我桌上的蠟燭瞬間倒下,差點引燃桌上的紙。我隱忍不發,卻見同桌一躍而起,沖她們吼道:“技不如人,故意找碴兒,算什么東西!”接下來,我聽到了一陣哄笑,那幾個人用“狼狽為奸”這樣的詞罵我們。
下午放學后,我收到了同桌的紙條:“去學校門口等我。”他見到我,興高采烈地說:“帶你去一個地方!”在此之前,我們從來沒有一起去過校外。我們來到了校園北面的一片空地上,那里開滿了大片的野花。有野菊花、喇叭花,繽紛一片,特別漂亮。深秋時節,花海蕩漾著美麗的顏色,一派燦爛,我的心情隨之也豁然開朗。他笑著說:“送你一片花海!”他還采下一朵野菊花給我:“瞧,這花多么頑強!”那次我們說了很多話。
幾個月后,我考上了那個年代最難考的師范學校,同桌則落榜回家務農。在師范學校,我給他寫信,大膽表白心跡,說自己不在乎他將來做什么。他只回過一封信,告訴我,他在乎。幾年后的一天,我偶然看到他在街邊賣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我走到他的面前,他沖我笑,笑容里都是坦蕩和祝福。
很多年里,我一直以為當年同桌帶給我的是一份朦朧的愛意,如今才明白,他送我一片花海,其實是送我一份燦爛的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