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農人

○張建國（山東）

這年，善城提出全力建設美麗鄉村，著力打造共同富裕示范縣時，溪山村村委會主任劉大江卻犯了難。因為他們村前有處早已停用的廠房。廠房雖不算太破太舊，但卻與村容村貌格格不入，有礙觀瞻。有心一拆了事，又不免覺得可惜、難舍。正犯難，一位叫張凡浩的年輕工人找到他，說要租賃這些廠房。劉大江喜出望外。

簽訂完合同，張凡浩帶著一伙人，親自動手，就維修改造起這些廠房來。

劉大江疑惑：“何必如此辛苦？為何不請個專業施工隊幫幫忙呢？”

張凡浩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叔，不瞞你說，我們處在創業初期，資金有限，所以一切都要省著花?！?/p>

劉大江看著滿臉汗水、渾身泥土，和自個兒子年齡差不多大小的張凡浩們，心里不免有些發酸：真是難為這些孩子了！

一個月后，廠房終于整修一新，至此，溪山村美麗鄉村建設的短板缺陷也宣告補齊完善。劉大江緊緊握住張凡浩的手，感激地說：“謝謝，謝謝張老板！”

誰想，張凡浩卻說：“我不是老板！”

劉大江一驚：“別開玩笑了，你怎么會不是老板？就連那租賃合同也都是你親自簽的，你自己的名字?！?/p>

“沒開玩笑?！睆埛埠菩α诵Γu了個關子，又說，“至于什么原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劉大江一頭霧水，不由嘀咕道：這是怎么回事？嘀咕完，又泛起猜疑：現在的年輕人都愛城里創業，他們為什么偏要跑到山里？又是租賃整修破廠爛房，又是一身泥滿臉汗的？究竟干嗎、圖啥？猜疑完，心里又是一個咯噔：放著好好的城里不去,來山里，可別想干什么壞事？可轉念一想：不對呀，盡管老板一直未曾露面，也沒見他們有干壞事的跡象呀？

劉大江想不明白，村民們也想不明白。無論如何，人家畢竟是依法依規簽訂了租賃合同、足額繳納了租賃金的，咱又操的哪門子心、猜的哪門子疑呢？

就在劉大江和村民們猜不明白，也不愿再猜的時候，這天，一陣響亮的鞭炮聲中，一塊鮮亮的牌牌端端正正掛在了廠房門口——善城溪山村特色農副產品開發公司。

看著鮮亮的牌牌，村民們有的指指點點，有的搖頭嘆息。劉大江卻給張凡浩們講了一個故事：

六年前，從城里來了一位客人，見溪山村農副產品極具特色，又十分豐富，于是就建議村里建一處農副產品加工廠。一來可以幫助村民共同富裕，二來也好增加村集體經濟收入。村委會采納了客人的建議，不久，村里果真建起了一處農副產品加工廠?？烧l知，由于銷路不暢，加之經營不善，不到一年就關了門，村里也因此欠下一屁股的債。村干部痛心疾首，村民們抱怨不迭。這也正是溪山村前這片破舊廠房的來歷。

沒想到，聽完劉大江的故事，張凡浩沒有仰臉嘆息，反而笑呵呵地說：“叔，謝謝你善意的忠告和提醒，不過，我們自有我們的法子。”

劉大江又是一頭霧水：“老輩人沒干成的事，就你們這幫愣頭小子，能有什么好法子？”

說話間，張凡浩隨手又將一張大大的廣告張貼在廠房門前，說要高價收購村民手中的農副產品。還要他劉大江幫忙，在村喇叭上多廣播幾次。

劉大江一見，就想制止，可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村民聞訊，早已圍在了廣告前。

村民們喜上眉梢。有的說：“這下好了，俺家倉存的蓮青大米、善鄉大棗有救了?！庇械恼f：“俺家地角皮、山核桃、洋槐花正愁沒處賣呢……”

劉大江趕緊把張凡浩拉到一旁，悄聲說：“這會一敗涂地血本無歸的！”

誰想，張凡浩笑了笑卻說：“這是老板的旨意，我們無權更改。不過，叔，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成功的，你就瞧好吧！?！?/p>

“我要見你們老板！”

“叔，對不起，老板在善城呢，一時半會還不會來這里！”

既然是老板的主意，老板又在善城，那還有什么好說的？不過，劉大江依然有些擔憂有些生氣。

劉大江也曾自己勸自己，反正廠房已經出租，成敗與自己、與村里又有什么關系？要少管閑事！可劉大江不行，總認為，既然自己是村主任，發生在自己村上的事，自己就應該管。再說了，將心比心，就那些和自個兒子一般大小的年輕人，來咱山里創業不易，要是有個好歹閃失，咱又怎么對得住人家，還有人家父母？

三天后，張凡浩們收購完溪山村的農副產品，又開始收購鄰近幾個村的農副產品。

看著川流不息的村民，越堆越多的農副產品，劉大江不住地搖頭，心中的擔憂也愈加濃重。

五天后，張凡浩們不光繼續收購農副產品，還開始加工、打包、外銷農副產品。開始是一天一車，接著就是兩車、三車……

不到一個月的工夫，張凡浩們不僅賣光了溪山村的農副產品，也賣光了鄰近十幾個村的農副產品。

看著空空如也的廠房，劉大江為張凡浩們高興，也為村民、村委高興。可他依然不解地問：“你們這銷路是怎么打開的？”

張凡浩點開手機，給劉大江看了一段視頻。劉大江一看，明白了：“視頻帶貨?！?/p>

“沒錯?！睆埛埠普f，“叔，咱們溪山村不僅農副產品豐富，而且極具地方特色。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地處大山，外地消費者對此知之甚少，有些甚至是根本不知，銷路不暢也就不足為奇了。現在，我們通過‘短視頻’或者是‘現場直播’的方式，把咱們這里農副產品的生產、加工、特色，以及食用方法等等，一一詳細地介紹給全國各地的粉絲、消費者，再加全國遍布城鄉的快遞優勢，銷路大開也就不足為怪了！”

劉大江用力豎了豎大拇指：“謝謝你們，不僅盤活了我們村里的農副產品加工廠，還幫助附近村民外銷了那么多農副產品?！?/p>

張凡浩說：“要謝就謝我們老板吧，我們不過是他的合伙人，按照他的思路辦事罷了。”

劉大江說：“我想見見你們老板，也好當面謝謝他?！?/p>

張凡浩看了看劉大江，神秘一笑，說：“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我們老板說，經過最近一段時間的經營，我們公司確實賺了一些錢。為此，想用這些錢，把咱村西南嶺上那300多畝嶺地流轉過來，和村民一道，共同種菜、植果、養山豬。還請叔多多幫忙。”

“你們想種地養豬當農民？”劉大江一驚，脫口而出。

“是。”

“你們能行？”

“還沒干呢，叔，你怎么知道我們不行？”

劉大江一時無語，想想又說：“那要看你們吃不吃得了那個苦，受不受得了那份罪了！”

流轉完嶺地，張凡浩們就按照嶺地的地勢和土質，對嶺地進行規劃設計，然后和村民一道，開始種菜、植果、養山豬。

一開始，劉大江放心不下，明里暗里多次上嶺，見他們雖苦雖累，但依然干得一絲不茍，有板有眼，那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沒出一年，張凡浩們的豬肥了，樹綠了，菜也賣了一茬又一茬，就連來嶺地旅游觀光帶購農副產品的人也多了起來。

這天，廠房門前熱鬧非凡，原來，嶺地股民第一次分紅開始了。當天，公司共為全村130多戶股民發放股金60多萬元。

其間，張凡浩把一疊錢遞到劉大江面前，說：“叔，給，這是我們公司給你的分紅?！?/p>

劉大江連連擺手，說：“不不不，時代不同了，咱可不興這個?！?/p>

張凡浩笑了笑，說：“叔，看你想哪去了？”然后補充道，“你忘了？嶺上還有您家三畝二分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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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江恍然大悟，一拍腦門：“看我這記性，多年不耕不種，撂荒了，竟把自家

嶺地給忘了！”

劉大江掂了掂手里的錢，又看了看門前笑逐顏開的村民們，說：“我真該見見你們老板，代表溪山村民，好好謝謝他！”

張凡浩說：“叔，你會見到我們老板的。”

劉大江見到老板，是在“善城十佳‘新農人’命名表彰大會”上。

張凡浩指著主席臺上一位披紅戴花的小伙子，對身邊的劉大江說：“叔，看，那就是我們老板、你的兒子劉陽?！?/p>

“誰？你們老板、我的兒子，劉陽？”

劉大江疑惑了，就問：“劉陽怎么會是你們老板？他不一直都在泉城嗎？怎么來善城了？還要受到善城隆重的命名、表彰？”

面對劉大江一連串的疑問，張凡浩說：“叔，其實，我們都是善城人，大學畢業后都在泉城一家公司工作，不過劉陽是高管，我是他手下。三年前，當劉陽得知家鄉善城建設美麗鄉村、打造共同富裕示范縣，而身為溪山村村委會主任的你，既為村里早已停產的舊廠房影響美麗鄉村建設而犯難，又為農副產品銷路不暢而發愁時，便產生了回鄉創業的念頭。于是，我們幾個合伙，就一起回到了家鄉善城。劉陽也因此成了我們的老板。之后，我們先是在城里創建了善城農貿公司，接著就在溪山村創建了特色農副產品開發公司，再后來又流轉了你們村里的嶺地。這樣，在劉陽組織帶領下，我們不僅租地種地，發展特色三農旅游，還開店經商，加工外銷地方農副產品，不僅自己賺了錢，還幫助眾多農民發了家，已然成為新時代的新農人。善城隆重命名、表彰我們的帶頭人——老板劉陽，也就順理成章了?！?/p>

劉大江面露微笑，說：“這都是好事、實事，我支持?？晌也幻靼祝銈優樯兑恢辈m著我和村里人？就連劉陽多次回家，也是只字不提？”

“這是我們的約定?！睆埛埠普f，“叔，你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省吃儉用供他讀大學，不就要他走出大山，工作生活在城里嗎？想當年，劉陽不僅工作生活在美麗的泉城，還是年薪40萬的高管，事業有成，生活幸福，說要回鄉，你能同意？再者，就是同意了，我們租廠房、包嶺地、收農產品，作為村主任的你，就能不徇親情，一碗水端平？心無牽掛不犯難？退一步講，就是端平了，我們還擔心有人猜疑，無中生事，影響我們工作開展呢！這也正是租廠房流轉土地由我出面簽合同的原因?！?/p>

“那都因為窮?！眲⒋蠼宦犆靼琢耍f，“不過，現在都新時代、小康村了，農民富了變了。你們擔心的那些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是，”張凡浩說，“這正也是我們不再隱瞞的原因?！?/p>

會議結束，劉陽迫不及待地來到劉大江面前，說：“爸，你都知道了，還請諒解！”

劉大江說：“傻孩子，爸什么時候抱怨過你呀?”

“謝謝爸！”劉陽一笑，拿出一份合同，“爸，你看，這是我們剛剛和望母山村簽訂的風情小鎮創建合同，不過，這一次是我簽的，我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