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程(上海)

一
1949年上海解放。
高橋鎮臨近吳淞口,離浦西城區遠,敵特活動猖獗。
蘇丙榮是高橋鎮派出所的公安民警,也是代理所長。這幾天他和同事老昌盯住了鎮邊上的海貨倉庫。市局偵查科高科長他們蹲守江邊。從內線中得知,敵特昨夜有一批武器從吳淞口運來,可能轉移到這里。
快到天亮時分,寂靜的街面上有一輛板車推了過來,押車的是幾個彪悍的男子,手里還提著家伙。他們緊張地觀察著四周,隨后輕輕叩響倉庫門,門吱咯一聲打開,這些人從車上抬下一捆捆一箱箱東西,直往里走。蘇丙榮對一旁的老昌 說:“你守在這里,我去叫人。”
高科長和駐守部隊聯系過,要是派出所人手不夠,可以通知部隊協助。可是,高橋派出所連個手搖電話也沒有,只得派人去聯絡……等蘇丙榮帶人趕到那里時,天已大亮。倉庫木門大開,里面空無一人。蘇丙榮親眼見著他們抬進去的東西,也無處可尋。這時有人扶著老昌進來,老昌滿臉是血頭上掛花。原來蘇丙榮一走,就來了輛卡車裝貨。眼看敵人要溜,老昌想把這情況馬上報告蘇丙榮,又想摸清對方去向,怎奈分身無術。老昌只得顧著眼前,暗自上前打探,敵特發現了他,有人從后面襲擊老昌,老昌倒地不省人事……
蘇丙榮一聲嘆息:“我們的通訊設施太落后了。就算掌握了敵特的情況,消息也沒辦法及時送出。”
高科長拍了拍蘇丙榮肩膀,說:“別泄氣,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局長他們都知道……”
高科長一揮手,一個小個子兵拎著一大包東西走了進來,一個立正一聲響亮的報告:“公安戰士李謹民向蘇所長報到!”
這小子不僅人長得矮小,還生得白白凈凈文靜秀氣,初一照面完全像是個女孩子。怎么派這么個兵來派出所,這不是敷衍了事嗎?蘇丙榮張大著嘴,一時回不過神來。高科長按住蘇丙榮,說:“怎么樣,老伙計,局長把你的兩個問題都解決了?!?/p>
“我要的不止一個兵,還有的人呢?”蘇丙榮話沒說完,李謹民舉起手里的東西,“在這兒呢。”
“你別打岔?!碧K丙榮狠狠瞪了眼李謹民,轉向高科長,“通信設備呢?”
“都在這兒?!备呖崎L拿過李謹民手里拎著的東西,揭開布罩,里面是好幾羽鴿子。蘇丙榮眼睛瞪得更大了:“鴿子?!”
“它們可不是一般的鴿子,我們應該稱它們為信鴿,不不,我們現在應該稱它們為警鴿?!崩钪斆衽踹^了鴿籠,里面的鴿子沖著他咕咕直叫。
“開什么玩笑?!碧K丙榮是個大嗓門。
高科長嚴肅地說:“這不是玩笑,這是局長的命令。”
蘇丙榮怎么也沒想到,這十羽鴿子以后會成為他的生死戰友。
二
海邊發現一具尸體。蘇丙榮正要帶人趕去,李謹民大叫著從派出所里跟了出來,說跟他一起去。蘇丙榮瞧著他手里拎著鴿子籠,就沒好氣:“你以為這是去海邊遛鳥,好玩是不是?”
“報告所長,我和你們一樣也是去執行任務,沒有遛鳥?!崩钪斆裾J真的勁讓大家都笑了,蘇丙榮火氣上來,指著鴿籠扯大了嗓門,“執行任命帶著它們干嗎?”
“它們是警鴿,它們也是戰士……”李謹民話還沒說完,蘇丙榮推起自行車就走:“扯蛋?!?/p>
李謹民伸手攔住了蘇丙榮:“這些鴿子腳上套著的鐵環上都有它們的警號,它們都是在市公安局登記過的警鴿。蘇所長,請你尊重它們,帶上它們一起執行任務,關鍵時候說不定它們會幫上我們?!?/p>
蘇丙榮哼了一聲,他可沒那么多時間和李謹民磨嘰,誰愛帶上就帶上吧,人命案件得馬上趕到案發地點。
蘇丙榮到了海邊才發現,來得匆忙忘記帶照相機了。馬上就要漲潮,如果不馬上對尸體拍照,海水卷來第一現場就沒了。派人去取時間來不及,蘇丙榮急得團團轉。李謹民上前說他有辦法,蘇丙榮愣愣地瞧著他,目光移向了鴿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李謹民看出蘇丙榮對警鴿的不信任,也不言語,在一張小紙條上寫了什么,然后塞進小小竹管。從鴿籠抓出一只灰白鴿,把小竹管綁在它的左腳上。這羽信鴿叫“小花點”,是李謹民最最喜歡的鴿子。李謹民雙手捧起“小花點”,往上一送放開,“小花點”展開矯健的雙翅,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飛向藍天……
蘇丙榮望著慢慢消失的鴿子,還是不相信地瞧著李謹民,轉而招呼大伙抓緊干活,海水一來就啥也做不成了。
起風了,海浪也大了,蘇丙榮走向李謹民,說看來你的鴿子沒有把信送到派出所。李謹民低著的頭緩緩抬起,眼里竟是水汪汪一片,喃喃自語:“是我沒有訓練好它們,是我不好?!碧K丙榮安慰地拍了拍他,這時海水已經漫了過來。就在大家準備抬走尸體時,老昌騎著自行車急吼吼趕到,手里高高舉著照相機。
李謹民笑了。蘇丙榮也笑了,以后見著李謹民就多了句口頭禪:鴿警,你要教會派出所里所有的人,會放飛警鴿……
李謹民不敢功勞自占,真正養警鴿訓練警鴿的是李謹民的師傅袁一平。說起養警鴿,還得先說一說新上海第一任公安局局長李士英。
李局長接手上海警察局最最頭痛的一件事,那就是公安局通信設施落后,離市中心遠一點的派出所,連一部電話機也沒有。上海剛剛解放,社會治安還不穩定,下面要是有什么情況 上面如果有指令和消息,在公安系統都不能及時互通。
就在這時,有人向李士英反映了這么一個情況:說舊警察局在四馬路上(現今的福州路)養了一批鴿子,作傳信之用,還有專門飼養訓練鴿子的警察。李士英立即來興趣了,他要馬上見一見鴿子和養鴿警察。可是,養鴿人已經回家,有人主張這些鴿子也要全部殺掉。舊警察局長毛森就是利用這批鴿子當通信工具,破壞了上海地下黨。李士英一聲嘆息,他清楚鴿子作為一種為人服務的通信工具,敵人可以利用它。我們為什么不能反之利用,為我方服務呢?

李士英在市局鴿棚邊找到了袁一平。老袁是來向鴿子告別的。李士英瞧著袁一平在鴿籠前依依不舍,說:“這些鴿子都是有來由的是不是?”
“是啊,它們有小巧玲瓏的日本鴿,有強健體壯的德國鴿,也有‘大塊頭’的美國鴿。從鴿種上來說,有雨點、灰殼、醬色鴿三種,雨點是最精良的鴿子?!痹黄芥告傅纴?。
“看來你是個好的養鴿人,也會成為一個好警察。本來我還擔心用這么些個小家伙,織就上海公安的通信網行不行?現在見著它們和你,我覺得有戲了。這些鴿子一只不能殺,養鴿的警察全部留下來。要用你們的一技之長,為鞏固新政權獻技出力?!?/p>
李局長當即下令,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設立警鴿總站,偏遠的公安分局和派出所設警鴿分站,像吳淞、楊思、洋涇、金橋的分站也就在這時設立的。通過信鴿互放,互通消息。袁一平他們近十人成為警鴿站的第一批養鴿人,當然,李謹民只是袁一平徒弟,他也是從部隊轉業過來。他們是新中國上海市公安局首任“鴿警”。
三
高橋派出所警鴿分站正式成立。每天從市局放飛一次警鴿,到邊遠地區的公安分局和派出所,將指示和情況交代下去;下屬機構同樣也放出一只警鴿,將情況匯報上去。上海公安系統每日警鴿的對放,維持了好長一段時間。
蘇丙榮第一次接到信鴿傳來的信件,是通知他第二天上午去市公安局開會。那時從高橋到市中心,轉車坐船至少得有大半天時間。蘇丙榮一大早就出來,頂著夏季炎熱的日頭,汗流浹背趕到市局。會議室里空空蕩蕩竟沒一人,蘇丙榮找到高科長問怎么回事?高科長說會議改期了,你沒收到信鴿傳來的通知?蘇丙榮說我收到鴿子傳信是讓我今天上午來局里開會,說著蘇丙榮拿出從鴿子腳上取下的紙條。高科長說那是信鴿送出的第一封信,第二封信在昨日傍晚前發出的。蘇丙榮說他們那邊沒有收到鴿子送來的第二封信啊。高科長嘆了一口氣,他知道警鴿傳信也存在著很大的誤差率,相信經過培訓和路徑的熟悉,準確率會越來越高。蘇丙榮并不看好鴿子傳信,他在心里嘀咕著,還好這只是一個會議通知,要是重要情報豈不貽誤了戰機?也就是從這件事起,蘇丙榮心里對警鴿有了一點不信任。
那天,警鴿傳來一封信,總局破譯敵臺密電,今晚敵人將給海貨倉庫送來一批炸藥,讓派出所全力捕獲。當李謹民把信交給蘇丙榮時,蘇丙榮半信半疑地瞧著李謹民:“小李,你給說實話,你說,這鴿子送來的信到底有幾成可信,有幾成不可信?”

“我可全信著它們。”李謹民使勁點點頭。蘇丙榮說:“你這同志輕敵了。就算我可以全信警鴿,那要是鴿子給壞人利用了呢?這紙條是他們截下鴿子,然后再綁上去的呢?這不僅誤傳情報,更是敵人的一個陷阱?!?/p>
李謹民眨巴著眼睛,他只是相信警鴿傳信,蘇丙榮說的后面這種情況,他不知情,可是,蘇所長說得也沒錯。蘇丙榮見李謹民給自己問住了,順著剛才的思路,“再說,派出所人手本來就少,手頭都有任務,一下抽調起來都去倉庫抓人。萬一……”
蘇丙榮作為一個指揮員,這樣想也完全是有道理的。他沒有馬上下達命令,而是反復琢磨著警鴿送來的情報。眼見天慢慢黑了下來,蘇丙榮決定兵分兩路,留下一半人守在派出所待命。另外集合起所里的五六個人,悄悄趕到海貨倉庫設伏。
蹲守了一夜,不想里面沒有一點動靜。就在凌晨四五點時,遠遠傳來一陣汽車聲,兩道車燈光柱由遠面近,越照越亮。車子停下,兩個人從車上跳下,掀開車后的廣遮布,果然是一個個武器木箱。倉庫門也打開了,里面走出幾個人來幫著抬東西。有個胖子大概是個領頭的,正吆五喝六指揮著。蘇丙榮大喝一聲率眾沖了出去,有人舉手投降,有人開槍反抗,亂槍之中,胖子慌不擇路,拐上了一旁小道。眼看追不上了,蘇丙榮呵呵一笑:“李謹民,你和老昌跟著他?!?/p>
“不抓他?”李謹民不解。蘇丙榮又是笑道:“看他進了哪家的門,就讓你的信鴿來報信,我再抓也不遲啊。”
李謹民明白了所長的用意,一個立正。
四
李謹民他們暗暗跟著胖子,一直到了鎮上,胖子七拐八彎進了鎮上茶館。上海郊區的農民有個早起泡茶館的習慣,這會天剛蒙蒙亮,茶館里已經熱氣騰騰,每張桌子邊都已坐滿了人。老板娘臉上堆著笑,招呼著新老茶客。胖子在角落邊的一張桌子坐下。李謹民和老昌不敢貿然行動,將這情況寫在紙條上,讓警鴿報告給蘇丙榮。沒多一會信鴿飛回來了,帶來了蘇丙榮的命令:盯??!
李謹民和老昌蹲守的地方,正好能看見胖子坐著的那張桌子。古鎮上這樣的茶館規模通常是夫妻老婆店,男的在七星灶上忙著生火燒水,女的在店堂泡茶待客。只見老板娘提著銅茶壺給各張桌子沏茶,晃來晃去身影不時遮住李謹民他們的監視視線。到了胖子桌前,老板娘掀開茶蓋,照例沏上茶,幾乎沒說話。老板娘的背影正好擋住了胖子,等老板娘再轉過身來,胖子坐著的位置已空,人已不見。老昌反應敏捷,一個箭步沖了進去。指著空位問老板娘:“這兒剛才坐著的人呢?”
“剛才還在呢……”老板娘一怔,老板突然叫了起來:“不得了,有人偷了柜上的錢往后門跑了?!?/p>
李謹民跟著老昌往后門跑去,老昌對他使了個眼色。李謹民站下了,他觀察著店堂的每個角落。老板娘這時哭喪著臉湊了上來說:“公安同志,我們是小本經營,這是養家糊口的錢。你們得抓住小偷,為民除害啊?!?/p>
李謹民轉到了柜臺邊,擺滿瓷器的茶杯和茶壺后面有一堵厚厚的隔板墻,轉過去黑黑一片,定睛一看,一座高高的樓梯直通上面。李謹民正猶豫該不該上去,老板娘擋在了他身前:“公安同志,樓上是我們兩口子睡覺的地方,門上都上著鎖,小偷進不了。”
李謹民只得再回到店堂。這時,老昌也回來了。兩人都搖了搖頭,悻悻地步出茶館,李謹民問老昌怎么辦?老昌說先回派出所再說。李謹民說蘇所長要我們盯住,我們不能就這樣撤了。老昌說人都沒了還盯什么。不能說老昌的話沒有道理,可是,李謹民想這個胖子要是藏在什么地方,就在他們走的當口趁機溜了,那豈不是責任重大。兩人爭論上了,一時不知是留是走。李謹民突然想起鴿子,馬上把這里情況寫成紙條,放飛派出所。幾分鐘以后,警鴿回來了,蘇丙榮寫的紙條還是兩個字:盯緊。
沒一會兒蘇丙榮來了,聽了匯報。他覺著胖子還在里面,這個茶館不是他們的聯絡點,就是敵特的窩點。老昌嚷道那趕緊把他們一窩端了。蘇丙榮說一窩端容易,那不是放過了其他特務。老昌點點頭說那就派人守著。這是個辦法,可是派出所最近人少事多,派不出更多人耗在這里。看到蘇丙榮猶豫不決的模樣,李謹民獻策他帶著警鴿在這監視,一有情況馬上讓鴿子報信。蘇丙榮覺著這是個辦法,讓老昌和李謹民帶著鴿子輪流在這里值守。
不出蘇丙榮預料,第二天晚上胖子悄悄溜出茶館。李謹民放出鴿子送信。胖子被抓,經交代果然那天他是藏在了屋頂的隔層里,一般人還真發現不了。茶館是他們的一個聯絡站,老板與老板娘和胖子一樣,也只是個小嘍啰。他們的老大有時會來茶館,可是他不知道是誰,只是知道茶館收到命令會轉達給他們,他們再行動。
“那只有茶館老板和老板娘見過你們的老大?”蘇丙榮問。
胖子搖搖頭:“好像他們也沒見過,只知道老大的代號叫‘老鷹’。”
“那他們怎么聯系?”李謹民不解。胖子想起什么,突然叫起,“紙條……”
紙條傳命令。
五
這幾天鴿子接連“誤事”。一早放飛市局的警鴿,本來應該中午前回來,它卻直到傍晚才回。腳上竹管里沒有帶回上級的回信,還是早上發出的那封信。換了一只鴿子又出現類似情況,這是怎么回事?
蘇丙榮覺著蹊蹺,可他不懂養鴿子的事,讓李謹民找原因。李謹民也不知里面的究竟,急得都快哭了。這天下午,袁一平來了。高橋的警鴿幾天沒有飛來,老袁豈能不來。聽了反映的情況,再細細查看了鴿子,袁一平問這鎮上有多少家養鴿子的人家。李謹民說有幾家,老袁讓李謹民帶著去看看。蘇丙榮說一起去,東家轉西家,袁一平的臉色一直很嚴肅,從最后一戶人家出來,老袁問還有誰養鴿子? 李謹民說他知道的就這幾人。袁一平說我們去鎮上走走,蘇丙榮叫好。李謹民心里嘀咕,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情去逛街。老袁和蘇丙榮自顧自走在前,兩人抬頭這邊瞧瞧那邊望望。經過茶館店門口時,袁一平站下了,轉身問李謹民:“這戶人家養鴿嗎?”
“沒有。這家茶館是我們監視對象。”
李謹民話剛說完,袁一平說:“走,我請你們喝茶。”
“好?!碧K丙榮點頭。
三人走進茶館,老板娘熱情招呼,袁一平和蘇丙榮什么也不說,只是喝茶。這時一個駝背從街上經過,老板娘忙上前招呼:“馬駝背,進來喝口茶吧?!?/p>
“這是個什么人?”袁一平問。

蘇丙榮說:“這是鎮上一個掃街的大爺,時常給茶館送點柴火什么的,所以茶館有時送他一壺茶?!?/p>
這個衣衫襤褸的馬駝背卸下肩頭的一捆柴,老板接過拿到后面院子里去了。馬駝背就在柜臺前接過老板娘遞過的一壺茶,喝了兩口,默默離去。
蘇丙榮一行人出了茶館,袁一平自言自語,這個駝背有點面熟。李謹民忙問是敵人還是一般人。袁一平搖搖頭說想不起來了。蘇丙榮忙問老袁有什么發現?袁一平指著茶館屋頂說:“這上面有鴿棚,問題可能就出在這里。”

原來,李謹民放出的警鴿是雄鴿,看到雄鴿飛來,茶館店鴿棚就放出雌鴿,把雄鴿引進鴿棚。聽袁一平這么一說,蘇丙榮氣得直嚷嚷,這幾個小子革命意志不堅定,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它們,會掉鏈子。看來敵特已經和我們警鴿對上眼了,他們從信鴿下手,說明警鴿已讓他們忌憚和害怕。李謹民說那趕緊把茶館店樓頂上那幾個“美女蛇”一起抓了來,不就沒事了。
蘇丙榮不同意馬上搗毀都盯了這么長時間的這個聯絡點,一抓了人就沒作用了。袁一平也說事情沒如此簡單,取締了茶館的鴿子。還有其他地方的雌鴿出來引誘,那是沒有辦法的。
李謹民瞧著師傅,不知該如何是好。袁一平說他有辦法“調整”這批信鴿,保證雌鴿再也帶走不了雄鴿。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果然,第二天,我們的警鴿又能正常送信了。
不出一星期,蹲守茶館的公安用警鴿傳信,茶館里出現了好幾個生面孔。蘇丙榮說應該收網了。蘇丙榮帶人正好堵住了在樓上開會的這伙敵特,有十人之多,都是江浙和上海地區的特務,還有個自稱是先遣隊司令的人物。
看著李謹民高興的模樣,蘇丙榮卻說:“你的鴿子這次是立下了功勞??墒?,敵人還在,我們不能掉以輕心?!?/p>
蘇丙榮的話是對的。沒出幾天,放出的信鴿就失蹤了,最后在附近的屋頂上,找到幾片羽毛和一副鴿子的骨架,看來是老鷹把鴿子叼去了。信鴿沒飛多遠就讓老鷹捕去,死在鷹爪之下。
六
相繼三羽鴿子遇害,蘇丙榮提著長槍開始打老鷹。這個部隊里的神槍手,還真給他打下了一只老鷹。但是,信鴿被叼事件還時不時發生。連著發生這樣的事情,蘇丙榮斷定,這不是一般的老鷹叼鴿子的偶爾事情,這里面有可能是敵特的故意所為。
李謹民觀察了幾天,發現這幾只老鷹是人豢養的。他要找出那個養鷹人。
袁一平又送來了一批鴿子。他對蘇丙榮說:“蘇所長,我想起來了,上次在街上見到的那個駝背,是我過去認識的一個養鴿人,水平不在我之下。只是,我不明白他怎么會在高橋?再說他以前也不是個駝背啊。”
李謹民說:“那他的駝背會不會是裝的呀?”
“裝駝背?他的目的是什么?”袁一平不解,“按道理說,像他這樣的養鴿水平,養幾羽好鴿就不愁吃穿,怎么會到這里來掃大街啊?!?/p>
“有一身好本事,不用來吃飯肯定要做更大的事情。這好本事不為我方所用,就是有其他人要利用了。”
“你是說,他可能就是那個養鷹人,專門攻擊我們的警鴿。”
“他是老鷹?”
“完全有可能。馬上把這個馬駝背監視起來?!碧K丙榮下令,可惜晚了一步,馬駝背已經消失。
那天李謹民在街上,一個人迎面走來,沖著他怪怪地笑,然后擦肩而過。李謹民覺著臉熟,站定細想,認出那是馬駝背,只是這駝背一點也不駝了。李謹民急忙追了上去,馬駝背拐進一條弄堂。李謹民剛進去,猛然有棒打向他腦袋,他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醒來的時候,李謹民被關在一間老屋里,幾個壯漢看著他。馬駝背坐在他跟前。李謹民兩眼冒火,盯著馬駝背:“你是‘老鷹’?”“是我?!薄袄销棥奔樾?。
李謹民挺直了腰桿:“你們想干什么?”
“請你來是想和你談談條件?!薄袄销棥闭酒?,“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不同。你其實是個養鴿人,養鴿子的人當然不希望你的鴿子被我們的老鷹所殺,對吧?”
“原來我們的鴿子真是你們殺的,你們這幫狗特務?!崩钪斆駪嵟亓R道。
“老鷹”陰沉地說:“你跟著袁一平也是養鴿子,跟著我,我還可以用更好的法子,讓你把養鴿子的事做得更加有意思?!?/p>
“我做的是正義的事業,你們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能和我現在做的事情相比嗎?”李謹民的腰桿挺得更直了。
“老鷹”冷笑道:“我承認,我們現在做的事情是見不得人,但是等到我們反攻了,就完全是兩樣了?!?/p>
“癡心妄想?!?/p>
“我們不打口舌之仗。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你們的鴿子是殺不完的。只有……我們合作吧。我們放你出去,給你活命。你只要保證你們的信鴿誤飛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特別是監視我們的那些鴿子,不再起作用就可以了?!?/p>
李謹民大笑:“這么高妙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出來的?可是,你們找錯了人?!?/p>
“你 還 年 輕,就 這 么 不 惜命?”“老鷹”的臉變得猙獰起來。
李謹民內心很堅定,但表面上掠過一絲猶豫,他不想就這樣白白犧牲?!袄销棥边€以為恐嚇有作用,便又安慰他:“小兄弟,我給你點時間,好好想清楚……”話還沒說完,一個壯漢就給了李謹民一拳:“好好長點記性……”李謹民暈乎乎地看到“老鷹”和幾個壯漢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屋子。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李謹民被一陣咕嚕咕嚕的鴿子聲叫醒。窗邊停著一只鴿子,李謹民認出那是他養的“小花點”。李謹民有了主意,他撕下一條襯衣布,咬破手指寫下幾字,然后塞進鴿子腳上竹管,輕輕招呼一聲,“小花點”飛了……
當天晚上,蘇丙榮帶人解救出李謹民,“老鷹”一伙特務一個也沒漏網。瞧著“老鷹”困惑的臉,李謹民從蘇丙榮手里接過“小花點”,撫摸著說:“是它救了我?!?/p>
蘇丙榮大聲說:“是我們的警鴿報信抓了你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