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娟

單立人喜劇公司的六獸,前些日子都在綜藝節目《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上班,幾乎每天都按時報到。“持續好幾個月了,一直是編外人員,還沒給我發工牌。”六獸溫柔地“抱怨”。
在2022 年1 月7 日播出的《一年一度喜劇大賽》頒獎禮中,這個“編外人員”奪得了年度喜劇編劇這一重要獎項,也收獲了許多影視制片方的橄欖枝,得到了行業內外的認可。組委會給他的頒獎詞里有這樣一句話:“不要懷疑你的才華和努力,你值得所有的贊美。”
最初參加《一年一度喜劇大賽》,六獸是以演員身份來“打擂臺”的,沒想到海選階段就被刷了下來。“當時有點兒不高興,也有點兒恐慌,一是為什么自己不行了,二是下半年沒有別的活干了。”六獸回憶說。后來,節目組邀請他做編劇,他想著“總能賺點錢”,就應了下來。
2021 年8 月的一個下午,他帶著幾個劇本創意,來到入選演員的培訓工作坊,和演員張弛、宗俊濤聊天,聊了半個多小時,兩位演員就下場去演。“當場我就震驚了。像宗俊濤,角色是個宅男,偏二次元,有些元素他甚至聽不懂,但在舞臺上表現得非常精準。”那一刻,六獸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被淘汰。他迅速轉變角色,退居幕后做編劇。
他最先“炸場”的作品出現在節目第一期,叫《互聯網體檢》,講述一名男子做入職體檢,遭遇人臉識別、洗腦廣告、惡意彈窗廣告等一系列互聯網服務的“ 花式綁架”。不足10分鐘的表演,諷刺感拉滿,包袱不斷,有組委會成員稱它是“喜劇中的爽劇”。而他和“逐夢亞軍”組合的蔣龍、張弛一起排的《這個殺手不大冷》也贏得了5 個組委會成員起立鼓掌,徐崢還專門上臺,邀請六獸去做他的電影編劇。
錄制節目期間,六獸幾乎天天泡在組里和演員聊天。聊到蔣龍有次玩密室逃脫,碰到扮演NPC(游戲關卡中的非玩家角色)的是自己的朋友,便有了《最后一課》——學表演出身的學生在密室逃脫游戲中扮演喪尸,遇到了當年讀書時的老師。還有一回,聊到張弛的愿望,便有了《臺下十年功》——轉行說脫口秀的“大我”,穿越到10年前,和少時一心學京劇的“小我”對話,找回初心。
《臺下十年功》最出彩的一幕,是張弛扮演的“大我”最終回到脫口秀舞臺,手扶話筒,站立了半分鐘,一言不發。這種長時間的停頓,在舞臺上算是一種冒險。劇本原本的設計是張弛上臺, 先左看、右看,然后低頭,音樂悠悠地起。真正演出時,六獸在臺下打鑼鼓,助理負責放音樂,眼看張弛一直不低頭,六獸碰了一下助理,“其實我碰他的時候,音樂已經起了,大家在那一刻共情了一下,所有人都進戲里去了。”
隨著作品的走紅,越來越多人記住了編劇欄后面的名字“ 六獸”。每個賽段的“ 炸場”之后,下一次又能在觀眾的笑聲和掌聲中看完自己的節目,六獸越來越踏實。“節目中有位老師說,在舞臺干喜劇,要么干掉喜劇,要么被喜劇干掉。我就是自己干掉自己的過程,讓自己從上個賽段巨大的虛榮里掙脫出來。”
《臺下十年功》演完下場,張弛繃不住哭了。后來聊天才知道,張弛當時太入戲,想起了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以至于忘了預先設定的低頭。
“我非常理解他的感受,從小學京劇,學了十多年,最后為了生活,或者其他原因,不得不放棄。”六獸說。當年,他讀大二時,喜歡上搖滾樂,和幾個同學組了個樂隊。后來組織畢業演出,他因沒接受過聲樂訓練,唱不了和聲,自己先做了逃兵,“以游學旅行為借口退出”。結果,游學旅行推遲,他依然沒有參與到樂隊中。真正演出時,他躲在一公里外的臺階上坐著,看現場發出的光柱,心里特別后悔。等到大學畢業,樂隊成員各奔東西。從此,六獸再也沒有組建過樂隊,也沒有走上音樂之路。如今,15 年過去,六獸慶幸自己兜兜轉轉,總算找到了自己熱愛的事——喜劇。
六獸第一次看脫口秀的現場演出時,15 分鐘他的嘴就沒合上過,“覺得這個東西太厲害了,好像有魔法,就想去嘗試一下”。當時的他,工作了9 年,做美工、出納、采購……都是服務崗,服務于核心生產部門。時間久了,他渴望被人看到,想直接生產價值。那年7 月,因為生病,他休假在家,聽說朋友的酒吧在組織開放麥,他動了心,準備了一周。
六獸第一次上臺講脫口秀,先從自己胖胖的體形談起,當時便“炸了場”。不久后,他簽約“單立人喜劇”。簽約前后那一周,他“炸”了四五次場,晚上回家走路都會笑,“覺得我就是干這行的料。”
加入“ 單立人喜劇” 后,六獸很快投入創作,包括脫口秀、sketch、網絡電臺《無聊齋》,漸漸在業內小有名氣。舞臺也越來越大,他自2019 年開始開個人專場《大獸兒》,在北京、成都、杭州等地收獲了觀眾的掌聲和笑聲。
4 年的歷練,他覺得自己在喜劇行業立住了。
溫柔善良,幾乎是同事們對六獸的一致感受。“這不過是我的武器,我從小就知道,應該怎么與人相處、讓大家不討厭我。”六獸說。他更常用的解釋是:一個自卑的孩子,逗人笑是最常做的事情。
直到后來遇到脫口秀,六獸開始反思自己這種“付出型人格”,開始為自己考慮。
2020 年夏天,單立人喜劇舉辦“第二屆單立人原創喜劇大賽”,六獸寫了10 版稿子,改來改去,一直不滿意,初賽被淘汰。后來,經由復活賽道,六獸被觀眾撈了上來,進入決賽。決賽上場前,他很焦慮,覺得哪哪兒都不對。上臺后,他豁了出去,直接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講了出來。他站在臺上說,應該被撈起的是另一位選手——那位選手講得更好。他剖析脫口秀演員:“所有人把自己的苦難拆解成段子,放到舞臺上給你們講,他不是想證明我有多厲害,而是想讓你看看這有多可笑。”
那場演出,幾乎是毀滅自己的過程——六獸親口毀滅上一賽段,以及那個時段里大家欣賞的六獸。“ 因為我沒招了, 過不去了,被自己吞了,就死一次吧。把自己崩掉,撕毀了,重新來。” 六獸說。事后他反思,覺得自己做對了——堅持做了一把自己。
關于自己,六獸寫過這樣一段話:“所有的事情都有兩面性,自卑可能是自戀,堅強可能是自大,我少年時期渴望成為‘陳道明式的成熟堅強的男人,現在想想可能就是從小自卑到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幫助。一個英雄一定是可以處理自己心中所有軟弱的吧。我今年最大的收獲是重新學習幼稚,重新學會控制并表達害怕、依賴、軟弱和自卑。突然間世界開始變得有點清晰和溫暖了。”
“我正一點點重建自己,和自己和解。”六獸說。
前幾日,有人在微博上發了一張圖,圖片上有一位快遞小哥騎著電動車,身后背著一把吉他,配文是:不知那把吉他是他的人生,還是閃送別人一程。六獸轉發了這條微博,并附上兩個字:“都好”。有人在他的微博下發了一條評論:“大哥懂音樂?”“熱愛。”
這一問一答,正是《這個殺手不大冷》里民謠歌手和殺手的對白。看到這些,六獸心里很滿足,“你正做著自己熱愛的事,這事兒能賺錢,還能逗大家笑,得到大家的認可,何樂而不為呢?”
(摘自《環球人物》2021 年第24 期,本刊有刪節)
《互聯網體檢》爆笑刷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