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護士尷尬情境體驗及應對的質性研究

仝 彤，葉旭春，沈嫣然，俞申婧，冉海燁，鄧 娟

（海軍軍醫大學，上海 200433）

尷尬是指個體在社會互動過程中，當其行為違背了約定俗成的社交規則，導致其自我概念和個人形象受到威脅時產生的一種消極情緒體驗[1]。尷尬情境則是指能夠讓人感受到尷尬情緒的社會互動場景等。盡管目前男護士群體日益壯大，并在急診科、ICU、手術室等科室崗位上發揮重要作用[2]。但受到傳統社會觀念的影響，大多數人對護士角色印象依然停留在女性照顧者的窠臼中[3]。因此，作為少數群體的男護士在臨床實踐中可能會較女性個體更多地遭遇尷尬情境。如何應對尷尬情境、化解尷尬局面，是男護士在臨床實踐中面臨的一大挑戰。但目前國外研究主要聚焦于男護士在特定護理照護情景下的尷尬體驗[4]，尚不知在其他尷尬情境中的體驗及應對情況。國內部分關于男護士的研究提及尷尬情境現象[5-6]，但尚未見關于男護士尷尬情境體驗及應對的深入研究。本研究通過質性研究的方法，了解男護士尷尬情境體驗及其應對方式，為引導男護士更好地應對尷尬情境、適應護士職業角色提供參考。

1 對象與方法

1.1 對象采取目的抽樣法、滾雪球抽樣法（同事推薦），于2020年6月至2021年3月在上海市、山東省兩地的3 所三級甲等綜合醫院內選取研究對象。納入標準：①在臨床連續工作≥6 個月的男護士，或在臨床連續實習≥6 個月的男護生；②語言表達能力良好；③知情同意，自愿參與本研究。排除處于見習期的男護生及本項目的研究者。研究對象樣本量以信息達到飽和為止。最終共納入22 名訪談對象，包括4 名男護生及18名男護士。研究對象一般資料見表1。

表1 研究對象一般資料（N=22）

1.2 方法

1.2.1 資料收集方法本研究采用質性研究中的現象學研究法，通過半結構式訪談收集資料。訪談前，研究者先通過微信或電話聯系訪談對象，告知其研究的目的、方式及內容等信息；研究者承諾保護訪談對象的隱私，研究結果匿名呈現，姓名以字母為代碼；獲得訪談對象同意后，由訪談對象簽署知情同意書。訪談在安靜、不被打擾的示教室或休息室等場所進行。研究者根據文獻回顧及臨床實際情況制訂訪談提綱初稿，并對3 名男護士進行預訪談，根據預訪談結果修改提綱初稿并形成正式訪談提綱。訪談提綱包括：①作為男護士，你經歷過哪些尷尬的事情？當時你的感受是怎樣的？②你覺得/不覺得尷尬的原因是什么？③你是如何化解尷尬的？訪談過程全程錄音，研究者記錄訪談對象的非語言信息，如面部表情、肢體語言等。訪談時間一般為20～40 min。

1.2.2 資料整理與分析每名訪談對象的訪談完成后，研究者立即將錄音資料逐字逐句轉錄為文稿，并借助NVivo 11.0 軟件進行資料分析。訪談資料采用Colaizzi 的內容分析法進行分析，主要步驟包括：仔細閱讀所有訪談記錄，提取與研究目的相關的陳述，對反復出現的觀點進行編碼，并對編碼后的觀點進行匯集，逐級進行主題提取。

2 結果

2.1 主題1：男護士遭遇的尷尬情境種類豐富

2.1.1 “男女有別”

2.1.1.1 為女性患者實施護理時的尷尬情境本研究中大多數訪談對象提及為女性患者實施護理時曾感受到尷尬，特別是涉及暴露患者隱私部位時，如做心電圖檢查、會陰護理等。而當男護士第一次實施此類護理操作時，或操作實施被患者拒絕時，尷尬尤為明顯。護士C：“當時是夜班，兩個小姑娘（其中1位是患者，另外1 位是陪同看病的）過來找我做心電圖，那天剛好沒有女同事（護士）在，陪病人的（小姑娘）又不在（臨時走開了），她（患者）就拒絕做心電圖檢查，然后當時就是檢查沒有做嘛（無奈地笑）”。有時即便護理操作不涉及暴露隱私部位，也可能會引起尷尬，如為年齡相仿的女性患者做口腔護理等。此外，突然遇到女性患者床上排便、排尿、產后哺乳、昏迷女性患者衣衫不整等情境時，不少受訪者認為自己也會下意識地感到尷尬。

2.1.1.2 “還有男護士？”男護士的出現打破了人們對護士職業的刻板印象，但完全接受男護士職業依然是一個較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逐漸接受的過程中，患者的某些言行可能會引起男護士的尷尬情緒。①覺得“新奇”。男護士職業身份可能會引起患者好奇，這種好奇會引發男護士的尷尬情緒。護士P：“就是介紹（自己）職業的時候還是會感覺有點尷尬……因為你（是）男生的話一般（職業）都是醫生啊，但是你去當護士，（大部分人會認為）護士本來就女孩子干的活兒，但是你為什么去干女孩子干的活兒？”患者可能還會因為好奇提出問題，回答這些問題也可能會讓部分受訪者感到尷尬。護士U：“常會有一些病人比較八卦，就說‘哎，你一個男生怎么去學護士啊？’有時候問起來其實還挺尷尬的，因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②“不如女護士”。有些患者可能對男護士職業能力存在懷疑，從而拒絕男護士做一些護理操作，也是引起男護士尷尬體驗的一類常見情境。有些患者會直接提出拒絕的理由“男護士不如女護士溫柔、心靈手巧”。護士F：“因為他（患者）可能覺得女生是比較細膩的，覺得男生不行，不太想讓男生（護士）給他打針（注射）。”

2.1.2 工作環境中的尷尬醫院工作環境中對男護士的人文關懷考慮不足，可能會引發男護士的尷尬體驗。如在硬件設施上，有些醫院因環境受限等原因未提供男護生固定的更衣空間，或者在科室環境設置中缺乏對男護士需求的考慮，可能會引發尷尬。護士J：“實習的時候，我們要么在廁所換（工作服），要么在醫生值班室換（工作服），當時會想，我上下班都得去廁所換衣服，就覺得有點尷尬。”醫院或科室的組織氛圍欠佳，男護士可能會因無法融入到以女性為主的工作環境中而感到尷尬。比如“融不進她們聊的話題”“她們（女護士）想太多”。但也有受訪者認為這種情況較少，也可能與科室氛圍、工作時長、男護士人數多少有關。護士C：“我們（科室）大家都在一塊待得時間久了，真的就像兄弟姐妹一樣，包括有時候也經常開玩笑……我覺得還好，沒有那種特別的尷尬。”

2.1.3 被誤認為其他工作人員男護士還會因為和女護士不一樣的著裝，常被認為“與其他人不同”或“被誤認為是維修工、醫師、麻醉醫師”。被誤認為其他工作人員會讓男護士感到尷尬。護士K：“那個（男護士工作服）不像醫生的衣服，也不像護士的衣服，反正都不像……人家會問我‘你的身份是什么？’比如在病房實習時，這個有一些柜子怎么壞了，會讓我們去看看，他覺得我是來維修的師傅，所以這點會比較尷尬。”

2.2 主題2：男護士遭遇尷尬情境后的體驗復雜

2.2.1 尷尬的表現受訪者描述感受到尷尬時的表現主要為非語言的行為表達，比如“我臉瞬間就紅了”“站在那也不知道干嘛，就是手足無措的感覺”“當時就不知道干嘛”“當時只好笑笑就過去了”。

2.2.2 尷尬感受程度不一本次訪談結果顯示，遭遇上述尷尬情境后，不同個體在職業發展的不同階段體驗到的尷尬情緒程度不同，并非簡單的“有”或者“沒有”尷尬情緒。在“覺得特別尷尬”和“沒覺得尷尬”之間，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尷尬情緒感受。如“有一點尷尬”“有點點尷尬”“還好吧”“不怎么感覺到尷尬”“不會感到特別尷尬”“不會覺得那么尷尬”等。

2.2.3 伴隨其他負性體驗伴隨著尷尬情緒，個體在遭遇尷尬情境時還常常體會到其他的負性情緒。護士P：“當時（指患者覺得男護士手重，很抵觸男護士護理）也很委屈，因為畢竟是剛做護士的時候，也不懂這到底是怎么給病人去操作啊。”除此之外，還有“心理落差感其實很大的”“感到很糾結，（病人）這里也不讓碰，那里也不讓碰”“心情很低落、很壓抑，（出現）自我懷疑”等。

2.3 主題3：尷尬情境的應對呈現多樣性

2.3.1 消極應對行為：“能躲則躲”與“選擇沉默”“能躲則躲”是指提前避免進入可能會引起尷尬的情境。護生E：“實習時，當要有這些操作（指對女患者進行涉及隱私暴露的護理），我們還是往外躲一躲。”“選擇沉默”是指不得不面對某些引起尷尬的情境時，采用沉默的方式，不回應對方的問題、疑問等。護士N：“我是比較喜歡選擇沉默的，就不想回答他（親戚），選擇不回應他們（指對男護士職業的負性評價）就行了，畢竟（患者）家里人你要跟他說太多，（如果）吵起來了，到時候也不好吧。”

2.3.2 積極應對行為：直面尷尬、尋求支持和提升自我①直面尷尬是指使用溝通技巧等方式正面回應患者。如采用“坦誠”“不避諱”“耐心”“解釋”等語言或非語言溝通技巧和對方交流，直接面對容易引起尷尬的情境。護士T：“我一般就笑笑，然后跟他解釋，我說我不是醫生，我是護士，是來做術前訪視的。”此外，受訪者也會使用幽默、“順著患者的意思說”等技巧回應患者。部分受訪者還通過向患者“介紹男護士的優勢”來獲得患者的理解與支持。護士J：“我就說男生為什么不能做護士啊？男生的力氣比女生大，有些抬病人什么的更需要男生的幫助啊……旁邊的人（家屬）也會說‘哎對，現在男護士是怎么了，也很吃香的什么的，以后也挺受歡迎的’”。②尋求支持是指尋求外界幫助。如當男護士被女患者拒絕實施護理操作時，通常會滿足患者的要求請女護士來進行操作。尋求支持還可能表現為尋找同伴間的支持。如護士J 認為：“科室男生比較多，男生在一塊的話還是比較聊得開的，男生之間聊的話題跟女生也不一樣嘛。”③自我提升是指如遭遇患者對男護士技術不信任、眾人面前發生失誤等尷尬時，男護士會通過學習、練習等行為提升自己的專業能力，以避免類似情況的再次發生。護士G：“自己的理論知識豐富了，操作技術嫻熟了……和病人去交流的時候，你內心那個底氣就相對來說會足一點，然后說話有底氣，家屬和病人就相信你。”

2.3.3 認知調節：將心比心、擺正心態與合理化解釋除了行為方面的應對，男護士還會采用認知調節，如調整自身對尷尬情境的認識、理解他人的行為、合理解釋引起尷尬的原因等方式，理性看待尷尬體驗及引起尷尬的事件等。①將心比心是指從患者的角度去理解引起尷尬的事件。護生B：“有些患者他們確實只是好奇地問一下，并沒有帶任何心眼什么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就跟他說，大大方方的，他覺得很正常的，就跟你聊下去，聊其他話題，他可能只是想找一個借口，找個由頭跟你聊幾句，好去緩解他心里的那種緊張不安的情緒。”②擺正心態是指從護理職業的角度看待引起尷尬的事件，尤其是因為男護士職業身份“被患者拒絕”時，通過擺正心態加強自身對男護士的職業認同。護生E：“這（男護士）是一個工作呀，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護士就是一個職業，我就是學這個的，這有什么好尷尬的？”③合理化解釋是指通過合理解釋尷尬情境發生的原因，為自己的尷尬體驗找到可接受的理由。比如部分受訪者將尷尬的體驗歸結于自己內向的性格、工作經驗少、對男護士角色認同程度不高等。護士U：“一開始我說自己是護士就不太好意思，會隱瞞自己（是護士）……后面的話也對自己有認同感了，我也一樣是在工作，只是工作種類不同而已。”此外，還有部分受訪者將尷尬事件的發生歸因于外部因素，如所在城市規模大小、科室收治患者疾病特點、科室布局設置及醫院對男護士的人文關懷等。護士P：“有時候女同事在換衣服（在護士長辦公室旁邊），然后我們每次去護士長辦公室都要敲門，有時候她們在里面我們也不知道，有時候她們會說‘誰啊，是干嘛的？’我們也很尷尬。”

3 討論

3.1 重視男護士尷尬情境體驗本研究訪談結果顯示，受訪者因男護士職業身份引起尷尬的情境是多樣的，部分源于“男女有別”的性別刻板印象。丁芳等[7]研究認為，尷尬是個體對自我社會角色一致性進行監控的過程中產生。男護士的尷尬情緒，部分源于自身的男性社會角色認同與護士的女性職業性別刻板印象之間的沖突[8]，并因此有可能較女性護士有更強烈的尷尬體驗。如為異性進行隱私部位護理時，男護士不僅要克服因為看到他人隱私的尷尬，同時可能還要克服上述角色沖突帶來的尷尬。因此，男護士尷尬情境體驗一定程度上說明其存在角色沖突、職業身份認同有關的問題或困惑，如放任自流則可能對男護士的職業心理健康及該群體的穩定性、留職率等造成不良影響，需要引起管理者的重視。但本研究結果也顯示，這種尷尬的程度因人而異，可能與工作經驗、性格、職業認同等有關，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得出結論。

3.2 引導男護士合理應對尷尬情境

3.2.1 引導合理認識尷尬首先，要引導男護士合理地看待尷尬情境及尷尬情緒。尷尬是一種常見的情緒，每個人都會遭遇各種各樣的尷尬情境，其中被情境中相關或不相關、真實或假想的他人想法和評價干擾是產生尷尬情緒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有時候“尷尬”情緒的產生可能由于自我假想受到他人不好的評價有關。如在本研究中，“不如女護士”是研究對象常遇到的尷尬情境之一，但這種負性評價可能來源于男護士的自我想象而非患者的真實評價[9]。因此，應避免簡單地將尷尬情境的發生歸結于男護士職業本身，管理者需要引導男護士從多方面尋找原因，不斷錘煉自身業務水平，提升職業自信，增強其職業認同感。

3.2.2 引導積極應對尷尬其次，管理者需要指導男護士采用合理的方法應對尷尬情境。當首次遭遇尷尬情境，或對于經驗欠缺的男護士來講，采用回避或逃避應對尷尬有時候和“臉紅”一樣，是身體本能反應，是男護士預感到或者突然進入到尷尬情境中對自身原有的“社會角色形象”的維護[10]。因此，回避或逃避雖然是消極的應對方式，其結果從客觀上來講最初是積極的，應該得到理解。但從職業角色要求來講，以回避或逃避應對尷尬是不利于男護士職業成長的，比如本研究中有訪談對象提及在整個實習過程中“會陰護理、灌腸、女性導尿基本上就沒有去看”。這和趙晨龍等[11]關于男護生在婦產科實習的相關研究結果相似。因此，管理者或教育者需要采用多種措施，如加強性別教育[3,8,12]、護士職業規劃發展教育[13-14]及護士職業心理健康教育[2,15]等，以幫助男護士形成穩定的護士職業角色觀、職業認同感，促進其更加積極地應對尷尬情境。

3.3 加強男護士社會支持

3.3.1 營造對男護士的關懷氛圍本研究結果顯示，引起男護士尷尬的情境還來源于工作環境、科室氛圍等。管理者可以通過合理布局科室環境、改進男護士工作服設計等措施，以解決男護士在更衣、值班、身份識別時的不便之處。Inoue 等[4]的研究也顯示，在支持性的環境中，男護士能夠更加自由地討論其在尷尬情境中的感受，這對其職業發展非常重要。因此，應加強團隊內的溝通協作，消除醫護人員自我對護士職業的刻板印象，營造對男護士良好的人文關懷組織氛圍，以增強男護士職業身份認同，減少男護士工作中的尷尬。

3.3.2 強化男護士尷尬情境下的溝通技能訓練支持管理者還可通過有針對性的技能訓練等方式，對男護士尷尬情境下的應對進行支持。與日常生活中尷尬發生的不可預料性相比，男護士在臨床工作中遭遇的尷尬情境大多可以預見，這為男護士尷尬情境中的溝通技能培訓提供了可能。因此，在護理教學中可以通過情境教學、案例教學、體驗式教學等方式，提前讓男護士熟悉、思考未來學習、生活及臨床實踐中可能出現的尷尬情境，并提出可行的溝通策略[16-18]；還可通過角色扮演等形式，模擬再現男護士可能遭遇的尷尬情境，訓練男護士通過共情、傾聽、提問等溝通技能來積極應對尷尬情境。

3.3.3 加強同伴支持男護士同伴間支持也是其更好地應對尷尬情境、緩解尷尬感受、加強職業認同的一種方式。趙晨龍等[11]的研究顯示，遭遇尷尬情境后，男護士可以通過同伴間的交流溝通來緩解、釋放負性情緒。通過相互之間的溝通、支持等，可促進其形成對引起尷尬事件的積極認知，從而減輕由此帶來的負性情緒體驗。

4 小結

研究采用質性研究方法深入了解男護士因職業身份遭遇尷尬情境的體驗和應對方式，為今后指導男護士更好地認識、應對尷尬情境提供指導。但本研究對中高年資男護士的尷尬情境體驗缺乏深入了解，未來將進一步探究不同年資男護士尷尬情境體驗的轉變歷程，為指導男護士更好地適應護士職業角色提供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