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移動互聯網和大數據技術的日新月異,在帶來個性化信息服務的同時,也使年輕人陷于“信息繭房”之中。文章以年輕人熱衷使用的互聯網應用——小紅書為例,首先從用戶選擇性接觸同質化內容的角度梳理“信息繭房”現象,再從用戶認知閉合需求、平臺算法推薦和個體終端化生存三個層面分析現象產生的原因,指出“信息繭房”現象將會導致個體認知局限,使人淪為消費主義數字勞工,并使社會形成極化現象加劇、智能鴻溝不斷擴大的不利局面。最后,文章提出年輕人數字化時代的“破繭”之道:用戶提升數據素養,培養系統思維方式;平臺改進算法技術,賦能信息社會建設;政府加大引導和監管力度,加強網絡文明建設。
關鍵詞:“信息繭房”;小紅書APP;年輕用戶;“破繭”;認知需求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20-0076-03
小紅書APP(下文簡稱“小紅書”)采用“社區+電商”的新型生態模式,目前已成為最受年輕人喜歡的新型網絡社區代表。最新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1月,小紅書用戶月活數已突破2億,其中72%為18~30歲的年輕用戶,在各頭部APP中,小紅書活躍用戶的增速明顯處于領先地位。但隨著用戶的不斷增多,使用頻率的提高,“信息繭房”現象開始出現。
2006年,美國學者凱斯·桑斯坦在其著作《信息烏托邦:眾人如何生產知識》中提出了“信息繭房”這一概念。他認為,“人們在互聯網領域常常會習慣性地被自己感興趣的內容所吸引,從而將自己桎梏于蠶繭一般的‘繭房中,對所處的信息環境失去完整的判斷”[1]。而一些APP越來越智能的算法精準推薦更是加劇了這一現象,用戶在沉浸、忘我的上癮體驗中,信息逐漸閉塞,認知逐漸局限。
(一)信息過載時代,小紅書用戶囿于自我興趣,選擇性接觸同質化的內容
100個用戶打開小紅書,可能會出現100個不同的主頁。這是因為信息過載時代,注意力稀缺,主動權在手的用戶,會選擇體驗感更好、更懂自己的個性化、智能化信息平臺。在這樣的平臺上,用戶通常會選擇與自己興趣相關、立場一致的信息進行瀏覽,而自己不感興趣的信息往往一劃而過或者直接無視。小紅書會根據用戶的瀏覽記錄生成用戶畫像,為用戶提供個性化的服務。長此以往,用戶對外界世界不再關注,而沉浸在這種個性化、同質化的信息中不可自拔,形成“信息繭房”現象。
(二)小紅書APP社區屬性加劇“圈子化現象”與“回音室效應”
小紅書在誕生之初,就以“標記你的生活”作為社區口號,鼓勵分享多樣化的生活場景,并以其友好、平等的社區氛圍贏得了眾多年輕用戶的青睞。用戶在選擇性接觸感興趣內容的基礎上,通過點贊、評論、轉發、關注等行為與他人進行深入交流,并在一次次的互動中建立情感鏈接,從而形成有共同興趣愛好的圈子,而“圈子化現象”其實是群體“信息繭房”的外在表現。有的時候,用戶會在小紅書上刷到“請大數據把我推送給……”的筆記,這類筆記的內容如果恰好與用戶的興趣相符,用戶會感覺找到了知音,殊不知找到的可能只是“回音”。因為在小紅書這樣的網絡空間里,用戶的所見所聞都與自身的選擇密切相關,在封閉的小圈子形成“回音室效應”[2]。小紅書的社區屬性增強了用戶黏性,但與此同時,日益加劇的“圈子化現象”和“回音室效應”也必須得到重視。
(一)用戶的認知閉合需求是“信息繭房”形成的根本原因
阿里·克魯格蘭斯基(Arie Kruglanski)認為,“人有認知閉合需求(need for cognitive closure),也即認知的安全感,只有獲得認知上的自洽和閉環,才能有心理上的安全感”[3]。在信息呈指數級增長的今天,外部的信息刺激不斷挑戰個體的認知極限,為了獲得心理上的安全感,個體勢必會選擇性地接受信息,形成認知閉環。
95后年輕人受教育程度高,對自主權、話語權的要求很高。相較于真實社交環境,相較微博、微信、抖音等其他網絡社交平臺,小紅書作為一個以年輕用戶為主的虛擬社區,不存在真實社會的社交壓力和社會規范約束,因此可以從自身興趣和需要出發,對信息進行自主選擇、自由表達、自行設定興趣點,由此形成“信息繭房”。例如,一個年輕女孩的父親突發重病后,她在“七小珺愛自由”的公眾號中寫下“小紅書之于我從‘記錄美好生活變為‘感受人間疾苦”,這充分表明“信息繭房”在用戶認知需求的改變中悄然形成。
(二)平臺的算法推送是“信息繭房”形成的技術基礎
如今,算法推薦已經成為很多商業平臺信息分發的重要途徑和方式。截至2021年底,小紅書入駐賬號已超4300萬,月活2億,每日筆記的曝光量超100億次,是一個超大的賽博社區。用戶在社區中進行信息的生產和交流,平臺以看似“貼心”“知心”的方式對信息進行分發和推送,實則是通過算法監測和管理用戶的數據,從而更好地匹配內容與目標用戶,實現商業利益的最大化。
在小紅書目前的頁面設計中,視頻推薦頁以信息瀑布流形式呈現。相較于抖音的單視圖模態,小紅書的信息以雙列多視圖模態展示,并且除短視頻以外,還有較多內容以圖文信息呈現。多視圖模態可以在有限的頁面中展現更多的內容,方便用戶快速選擇;同時,用戶的選擇、瀏覽、停留等動作也給算法提供了初步的用戶反饋。算法系統會對視頻或文字進行逐幀掃描,將內容推送給目標用戶,而用戶每一個點開或劃過的動作,以及表達個體強烈偏好的點贊、收藏、轉發等行為,都會讓算法不斷細化評價顆粒度,更加精準地完成對用戶喜好的捕捉和計算,進而生成愈來愈個性化的用戶畫像。
信息過載時代,個性化的信息服務是尊重個體信息權利的一種體現。但當算法技術的運用走入極致,用戶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包裹進個體和平臺共同編織的密不透風的“信息繭房”中。
(三)個體的終端化生存是“信息繭房”形成的時代背景
隨著5G、物聯網和人工智能等信息技術的不斷發展,萬物開始在“指間互聯”,而突如其來的疫情導致的被迫隔離也使人們習慣了“云端相見”。個體越來越依賴手機等終端,“人類社會的連接方式也悄然發生著結構性的改變,越來越多的人依賴(而不是選擇性使用)社交終端獲取信息,同時也生產信息,并且依賴社交終端從事交往、交流、生產、消費、休閑、游戲、教育等類型的社會活動,即終端化生存”[4]。為適應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2020年5月,人社部將互聯網營銷師、全媒體運營師、智能制造工程技術人員列為國家認證職業,對越來越多服務于“終端化生存”的各類人員,如小紅書的KOL(Key Opinion Leader,即核心意見領袖),在國家層面給予職業身份認同。但不可否認的是,在萬物互聯、萬物皆媒的信息時代,KOL群體魚龍混雜,信息質量更是參差不齊。面對不斷涌入的碎片化信息,無論用戶是主動選擇,還是被動裹挾,終端化生存帶來的“信息繭房”已然成為一個現實。
(一)對個體:信息獲取窄化,認知逐漸固化,成為消費主義時代的數字勞工
人的天性是懶惰的,思考是痛苦的。新媒體時代,各種智能運用深諳人的天性,不斷提升信息獲取的便捷性,只要手指一劃,各種讓人感興趣、愉悅的信息映入眼簾,各種異質信息則被隔絕在外。個體在認知閉合需求和算法個性化推送的雙重誘導下,會誤認為自己接觸到的信息具有某種普遍性和全面性,當這種先入為主的錯覺與個人潛在的價值觀、信念結合后,會加速偏見的形成,使認知逐漸固化。如果長期沉浸在個性化信息需求主導的“信息繭房”中,不僅會導致“作繭自縛”,而且可能成為對環境失去辨別力的井底之蛙,成為困在自己狹隘認知里的“囚徒”。
小紅書從分享跨境消費信息起家,活躍在平臺上的筆記創作者多為來自一、二線城市的年輕人,他們在多場景下分享自己的生活,而看多了網紅、達人光鮮亮麗的生活后,不少用戶不由自主地陷入消費主義的陷阱。在進一步去中心化的網絡傳播格局中,不少年輕人受平臺“興趣玩工、命運自主、情感能量、程序正義與希望勞動”等一系列理念的影響,加入了創作者的行列,并主動同意接受不穩定、無保障與缺乏安全感的創意勞動。但在平臺“創意、流水線與計量化、績效”[5]等管理技術和數據測算對從業者創意勞動的隱蔽控制下,幻想中的流量變現、網紅達人夢其實很難實現,人最終淪為資本的數字勞工。
(二)對社會:優質內容減少,極化現象加劇,智能鴻溝不斷擴大
信息爆炸時代,注意力稀缺。各平臺為了爭奪用戶注意力,滿足用戶需求,會推出各種經過流量考驗的內容產品,并對相似內容進行流量傾斜。這導致相似內容泛濫,惡俗的內容不斷擠占網絡空間,優質內容漸漸消失。當下,以人為根基的新媒體文化,會更加重視人的情感和體驗。為了激發更多用戶的參與,在網絡巨頭們隱秘訴諸情感的流量操控中,生活在“信息繭房”的用戶會自動屏蔽異己群體信息,而強化與自己有情感共鳴的群體認知,不同“繭房”之間的壁壘則日益堅固,從而導致網絡群體之間的隔閡日益增大,極化現象不斷加劇。
隨著信息技術邁入人工智能時代,每一次人機互動都會被算法分析和監測。困在“信息繭房”中的不同人群,若認知不能升級,在算法的評估和偏見下,貧富、城鄉、文化程度、價值觀等因素造成的互聯網使用差異會進一步將人困在原有的社會結構中,導致智能鴻溝不斷擴大。“智能技術自身的快速迭代,包括社會算力的擴張與滲透,技術生態的日益閉環化,以及智能技術向前發展的不可逆性,這一切,都導致了智能時代所造就的‘數字鴻溝呈現出極強的馬太效應”。如果更多人被“信息繭房”所束縛,社會共識難以形成,社會圈層會日益固化,終將影響整個社會的發展。
(一)用戶提升數據素養,培養系統思維方式
“信息繭房”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要想破除“信息繭房”的影響,發揮人的內在主動性最為關鍵,特別是對年輕人來說,更要從自身出發,升級認知方式,改變行為習慣,系統提升數據素養,培養信息時代的系統思維方式。首先,要對個人的數據產生保護意識,盡量降低信息被算法解讀、操控的概率;其次,對系統自動推送的信息,應時刻保持警醒,學會“信息節食”;再次,應定期執行“數字齋戒”,隔離碎片化信息,回歸經典,重塑認知。要嘗試跳出“信息繭房”提供的舒適圈,打破自我封閉,主動跨圈破壁,保持信息的平衡性與及時性。
(二)平臺改進算法技術,賦能信息社會建設
早在1996年,尼葛洛龐帝(Negroponte)就預言,“這樣一個時代,數據、算法成為決定人們生存方式的重要因素”。識別、抵抗其中的種種風險,除了用戶的自覺,各數據應用機構也要承擔起相應的社會責任,從而賦能信息社會的建設。平臺在追求商業價值的過程中,應優化算法推薦,設置自動檢測和預警功能,對后臺的數據進行分析并設定閾值,致力于打造開放、流動的連接模式,糾正而不是強化社會偏見。2022年5月,小紅書上線《社區商業公約》,定期處置存在買賣賬號、刷贊等作弊行為的MCN機構。但要真正為社會提供一個平衡、可自凈的信息環境,破除“信息繭房”滋生的土壤,還需要平臺持續行動。
(三)政府加大引導和監管力度,加強網絡文明建設
如今,互聯網已經深度融入人們工作、生活的各個領域,數據就是資源,就是生產力。面對撲面而來的數字化浪潮,政府也應當加大引導和監管力度,并加強網絡文明建設。2022年1月,國家網信辦等四部門聯合發布《互聯網信息服務算法推薦管理規定》,以法律規定的形式規范互聯網信息服務算法推薦活動。教育部發布的《義務教育課程方案和課程標準(2022版)》將“信息科技”落實為獨立新科目,從小培養公民的信息意識、計算思維、數字化學習與創新和信息社會責任,促進數字素養與技能的提升。截至2022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達10.51億,形成了全球最為龐大、生機勃勃的數字社會。當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在網絡平臺書寫、表達,政府應當建立健全網絡文明監管機制,深化網絡生態治理,增強青年用戶的情感認同,培育網絡文化新風尚。畢竟,年輕人是建設國家的棟梁,是未來的希望。
隨著智能時代各種技術的不斷迭代,“信息繭房”現象悄然誕生,并逐漸蔓延。它制約人的認知,引發群體極化,擴大智能鴻溝,阻礙社會發展。在人類數字化生存已然成為現實之際,為了盡量避免“信息繭房”現象造成負面影響,用戶、平臺及政府要勇于擔當、敢于作為,主動打破“信息繭房”,在不斷實踐中探尋出一條“破繭”之道。
參考文獻:
[1] 胡泳.新詞探討:回聲室效應[J].新聞與傳播研究,2015,22(6):109-115.
[2] 張濤甫.信息湍流下的傳播焦慮與認知失調[J].傳媒觀察,2022(8):1.
[3] 張宇星.終端化生存 后疫情時代的城市升維[J].時代建筑,2020(4):90-93.
[4] 劉戰偉.李嬡嬡,劉蒙之.平臺化、數字勞工與短視頻創意勞動者:一項勞動控制研究[J].新聞與傳播研究,2021,28(7):42-58,127.
[5] 杜駿飛.定義“智能鴻溝”[J].當代傳播,2020(5):1.
作者簡介 施柳梅,碩士,主任編輯,江蘇省廣播電視總臺教育頻道節目部副主任,研究方向:廣電節目策劃與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