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命中注定

文堯七

歌聲是從山谷之間傳來的。

在金山嶺群山環抱的谷地中，這座倒錐形建筑像塊巨大的天外飛石，設計師巧妙地在屋頂和墻壁上設置洞口，讓它成為了一座具備天然混響效果的音樂廳。正是在這里，李健線上直播了他的演唱會《向往》，與夜色中的山野完成了一場合奏。

他身穿孔雀綠的西服，外套泛著絲絨的光彩，從容又優雅地唱起歌。他唱的是《故鄉山川》，是《風吹麥浪》，是《消失的月光》，他那些音樂的靈感原本就從自然中來，如今在這山谷之間，又唱回到自然中去了。

在這個夜晚，有超過三千萬人通過網絡共同欣賞了這場演唱會。

回到屬于自己的道路

歌手李健的職業生涯轉折點在2010年，那時候，他已經36歲了，在強調“成名要趁早”的娛樂圈，他成為一個與眾不同的樣本。

在2010年的央視春晚舞臺上，已經從公眾視野中消失5年的王菲重新現身，以一首空靈悠遠的《傳奇》宣告了自己的歸來。一時間，“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的曲調傳遍了大街小巷。

這首歌的原作者是李健。這對廣大聽眾而言是個極其陌生的名字，但也迅速引起了人們的好奇，他的更多作品與過往經歷逐漸被挖掘出來。一時間，他的清華學歷，創立“水木年華”樂隊的經歷，就像出土文物一樣被擺放在大眾眼前。

2001年，李健受學長盧庚戌的鼓動，從廣電總局辭職，與盧庚戌共同創立了樂隊“水木年華”，而樂隊的名字就取自二人母校清華大學內的景點“水木清華”。

他們的首張專輯《一生有你》甫一發售就引發了廣泛的關注，其中那首專輯同名歌曲還拿下了次年中國歌曲排行榜的最佳金曲獎，成為無數青年的青春背景樂之一。

在盧庚戌向他發出成立樂隊的邀請之前，李健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歌手。

“我最務實的就是進了一個國家機構，弄了個北京戶口。我覺得那是我做的非常正確的選擇，我沒有好高騖遠，去選擇什么其他的理想?！崩罱∪缡腔貞浀馈?/p>

在廣電總局，他說自己很多時候都在做些雜事，接人、打水、打印材料，都是些跟自己的電子工程專業毫無關系的事情。他漸漸開始發胖，身體也變得不太好。這種生活引發了李健的警覺。他想，或許再熬個幾十年，他會不經意地變成那些處事圓滑的科長或處長，但那有什么用呢。于是，他下定決心要進行自我改造，盒飯只吃半份，也開始用啞鈴來健身。

半年后，身體改造得比較好的時候，盧庚戌的邀約也來了，一扇命運之門在他的面前重新開啟，而他選擇了辭職成立樂隊。他說：“我覺得一切好像都是命中注定的?！?/p>

在樂隊里與盧庚戌共同做出了首張專輯后，李健很快決定單飛，因為他發現自己在音樂里變得“不自由了”?！耙魳愤€是很個人化的東西。有時候為了組合，為了唱片公司，老做一些妥協，這是我不愿意的?！?/p>

于是李健把組合的名字和作品全部留給了盧庚戌，決定開始做自己的音樂。但從此之后他就進入了漫長的沉寂期，他創作的高品質音樂能夠獲得圈內人士的認可，但市場反應始終平平。

在那些鮮有人問津的日子里，他仍舊不急不躁地創作著自己的音樂，不想買房，也不博取聲名，按照較低的標準去經營物質生活。他不抱怨，也從未喪失自信，因為他仍在做自己想做的音樂，只要抱著吉他還能收獲不經意的靈感，他的心靈就仍然是富足的。

“當你擁有一些自己認為很優秀的作品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是很富有的人，你會很自信，你不會覺得自己比其他聲名顯赫的歌手差多少。只不過你需要一個時機，除了用心做音樂，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也并不是守株待兔，你是在耕耘。”李健說。

音樂的禪修

在李健與盧庚戌創立樂隊的時期，內地樂壇相對更受歡迎的組合是羽泉，他們的音樂節奏鮮明，情緒激昂，成為男子組合學習的模板。水木年華的經紀公司也希望李健和盧庚戌能做些更加酷炫的音樂。

但這并不符合李健的喜好。他的音樂風格舒緩悠遠，沒有那么多強烈的情緒。這種舒緩悠遠的音樂風格最早就見諸李健的作品之中，經歷了20多年的打磨和淘洗，他的技術在精進，但音樂的風格卻極其穩定。

2015年，李健的這種風格在他登上《我是歌手》第三季的舞臺時被淋漓盡致地詮釋出來。

彼時已經是導演洪濤第三次邀請李健參加節目。在第一次接到邀請時，李健就用“音樂不可用來比賽”的理由回絕，但洪濤“三顧茅廬”，在第三季時發著燒坐火車去深圳聽他的演唱會，最終用誠意換來了李健的回應。

在李健原本的認知里，《我是歌手》是一檔歌唱比賽節目，而他對音樂的追求，不在競技這個層面。但他最終答應洪濤，卻是受到了節目組提供的頂級伴奏樂團和設備的吸引，那是一種“滿足自我表達的渴望”。他為著這種渴望，并沒有違背自己的原則去迎合競技的需求，而是在頂級樂團和設備的加持下，更加充分地展示自己音樂的風格。

登上《我是歌手》第三季舞臺補位那天，他演唱的第一首歌就是《貝加爾湖畔》，鋼琴、手風琴和小提琴的曲調在巨大的空間里像和風吹拂、湖水流淌。音樂深情而溫柔，毫不激越，讓李健一舉闖進前三。當時曾有網友評論，“李健的出現打破了高音當道的競演格局”。

李健沒有采用過于強烈的鼓點喧賓奪主地擾亂聽眾的神思，而是盡最大努力用理性的編排還原音樂本身的美，而他對這個世界的所思所想，又都凝結在歌詞之中。

在9月2日的線上演唱會中，他唱《故鄉山川》，唱的是異鄉游子思念故鄉，“腳下雖有萬水千山，卻遠不過對你的思念，看過多少，月落日出，沒有相同的一天”；他唱《水流眾生》，唱的是在西藏的所思所想，是一種不卑不亢的人生態度，“有誰看見轉山轉水轉不出自我，看不完的塵世里看不出遼闊，唐古拉山崎嶇路上從不缺勇敢，誰能逃脫花前月下？轉身難。”

他的曲和詞所傳達的是一種禪意，生命如行云流水，而人要回歸自我。

他對音樂有一種老派而真摯的愛。他說他不愛這個行業，只是愛音樂本身。他自己若是有什么閑錢，最大的消遣就是去買那些昂貴而精美的吉他，每個房間里擺一把。

他的朋友、后海BUDA酒吧早期的合伙人趙保華如此評價他：“李健是如今華語樂壇還在真正做音樂的少數人之一?！薄吧畹目鄲瀸Υ蠹叶际且粯拥模罱π腋Ｉ畹恼湎Аι钐貏e健康的描述，讓人感覺‘沒有抱怨沒有負氣’。所以很多人覺得，聽他的歌可能不會瞬時迷戀，但長時間聽下去便很難放棄。”

“一切都會好的”

在音樂里李健長期以來都嚴格要求自己，以一種非常理性的狀態在進行創作。而在“作品要獲得怎樣的回報”這個問題上，他總是提醒自己，要保持在一個較為邊緣的位置，不要焦急地試圖走上頂峰的位置。

“頂峰一定會有很多風吹雨打的，就像你登得越高，你感受到的風的力量越大。人的承受力一直都是有限的。其實我并不追求事業一定要達到什么頂峰，要多么輝煌，很多時候那對生活來講沒有真正的意義?！?/p>

他更看重什么呢？“我為生活而來，特珍視我在乎的那一點事?！?/p>

他珍惜陽光勝過舞臺上炫目的燈光，因為舞臺的燈光容易讓人迷失從而陷入危險，但陽光卻能讓人離真實的生活更近。他珍視健康，早年間和趙保華相識是因為他經常在后海跑步，跑完了就順便去酒吧喝杯咖啡。

而最讓李健留戀的是故鄉。是“雪國”哈爾濱，是已經不再清澈的松花江，是只留存在記憶中的父親的模樣。他把松花江寫進歌里，道盡他對清澈江水的懷念，“松花江水，我童年的海洋，哺育我們成長，替我們受傷?！?/p>

而父親已經因為罹患癌癥去世了，萬般不舍與遺憾深植在李健的內心。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所愛之人、音樂、健康與陽光之外的其他事情，實際上都沒那么重要。而我們目前所擁有的一切，都顯示著我們的富足。這是李健所信奉的。

曾有媒體問他的座右銘是什么，李健的回答樸素卻讓人感到安寧，他說：“一切都會好的?！蹦遣皇侵笁粝胍欢〞崿F，奇跡一定會發生，而是說，哪怕是在無法實現夢想也沒有奇跡發生的平凡生活里，我們終有一天會意識到，我們每時每刻都在接受命運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