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環游記》的多重主題解讀

覃 薇

（作者單位：貴州財經大學外語學院）

《尋夢環游記》是皮克斯動畫工作室推出的第19部動畫作品，影片于2017年11月上映后熱度迅速提升，全球票房高達8.07 億美元。影片在中國同樣引起了巨大反響，并打破了皮克斯作品在我國票房素來低迷的“魔咒”，一直占據熱映排行榜，累計票房超過12 億元，時隔三年又于2020年在中國重映。該電影的創作靈感來自墨西哥的亡靈節，講述一個酷愛音樂的12 歲男孩米格誤入亡靈世界后的奇幻冒險之旅。米格來自一個皮鞋匠世家，自小熱愛音樂，一直夢想成為音樂家，然而音樂在他的家族中卻是不能提及的禁忌，在他秘密追尋夢想的過程中，偶然因一把吉他進入了神秘的亡靈世界，并在這里遇見了已經離世的家人，最終在他們的幫助下重返現實人間成為音樂家。皮克斯團隊耗時6年打造了這部動畫長片，以超凡的想象力將技術與藝術完美結合，向觀眾呈現了一場精彩絕倫的視聽盛宴。故事中神奇的視覺效果和觸人心弦的音樂讓觀眾真切地體會到影片的藝術魅力，影片中圍繞親情和夢想而展開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也吸引了全球觀眾。《尋夢環游記》成績斐然，斬獲了第90 屆奧斯卡金像獎、第75 屆金球獎最佳動畫長片獎，第71 屆英語電影學院最佳動畫片等10 余個獎項。《尋夢環游記》成功之處不僅在于影片中夢幻多彩的視覺藝術和離奇精彩的故事情節，更在于其深刻而豐富的主題思想。電影主題是濃縮了作品內涵的核心元素，往往體現了創作者的思想觀念或者情感。皮克斯作品關于主題的展示一直都充滿著浪漫主義與理想主義，大多是關于夢想、愛情、友情等主題[1]。《尋夢環游記》雖然是一部動畫電影，卻以獨特的藝術表現手法直擊死亡主題，并將該主題貫穿于故事始終。影片不僅對死亡重新進行解讀，還將其與親情、夢想等多重主題相互交織，融合了家庭、成長、童趣等多元素，向觀眾傳達了溫暖、感人、深刻的主題思想，體現出影片的人文情懷和情感力量。

1 《尋夢環游記》的死亡主題

電影中最大亮點就是對死亡的解讀，該主題依托“亡靈節”這一墨西哥傳統節日展開，從墨西哥傳統對死亡的認知來看，一個人的死亡并非真正離開，而是到達了另外一個世界。正是基于這樣的文化認知，影片向觀眾展示了存在于現實世界之外而專屬于亡靈存在的時空。對墨西哥人而言，死亡并非終點而是新的起點，作為生命的回照，只有死亡才能表達生命的最高意義[2]。墨西哥人傳統上不同尋常的生死觀使得他們對死亡的態度非常輕松、豁達，這樣的文化認知成為該電影的文化底色。不同于主流文化中對死亡恐怖而悲戚的渲染，《尋夢環游記》通過奇幻的視覺效果打破了人們對死亡的刻板認知，重新對死亡主題進行了解讀。影片從墨西哥的亡靈節中提取了豐富的文化元素，用溫暖的色調和豐富的視覺語言呈現了亡靈光怪陸離的奇幻世界。

皮克斯對亡靈世界的描述出人意料，其創作藝術也更顯得技高一籌，影片非但絲毫沒有因亡靈的出現而恐怖陰森，反而給觀眾展現了明快、溫暖、奇幻的異度空間。影片中的亡靈世界以墨西哥城市瓜納華托為原型，呈現了一個多彩、絢麗而夢幻的繁華世界，這里不僅有著五彩斑斕的顏色，還有獨特雄偉的建筑物。《尋夢環游記》中對豐富的文化意象和視覺元素的運用可以讓觀眾更直觀、貼切地理解墨西哥的傳統生死觀，更清晰地表達了影片所展現的主題思想。皮克斯將骷髏飾品、萬壽菊、蠟燭燈等傳統文化元素巧妙運用于電影中。在墨西哥的亡靈節中，萬壽菊作為傳統飾品不僅被裝點在祭臺，花瓣還會鋪撒在家門口的地上，在墨西哥人看來萬壽菊依靠著醒目的顏色和獨特的氣味可以引領亡靈順著花瓣路回家。影片中米格家真實地還原了墨西哥的祭祀傳統，院落中散落的橙色花瓣，祭臺環繞著鮮花和蠟燭，最上層依照輩分供奉家族中去世親人的照片，而第二層則擺放著他們生前最喜歡的美食。墨西哥祭祀傳統歡慶的表象下突出了一個“記憶”核心要義，即每個人都有被記住的需求[3]。影片中對亡靈世界的展示也是從橙紅色的萬壽菊橋開始的，橋身上的花瓣色彩絢麗，它也是亡靈通往現實人間的必經之路。在亡靈節這一天，現實人間的人們在祭壇上供奉的去世親人的照片，成為亡靈們走過花瓣橋前往人間探望親人的通行證，只有作為記憶符號的照片才能成為亡靈的身份證明，這也凸顯了記憶的重要價值及其見證功能。

影片把記憶視為亡靈存在的源動力，對死亡進行了分層，認為人的死亡有三次：第一次是生物學上的死亡，當生命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就宣告了肉體層面的死亡；第二次是社會意義上的死亡；第三次則是終極死亡。影片對終極死亡用記憶進行了注解，死亡并不意味著消失，真正的消失在于忘記。只要存在于我們的記憶中，那么死亡便不是分離。“終極死亡”無疑是影片中至關重要的概念，不僅成為故事中人物行為的動機，也是故事矛盾的節點，更是一個發人深思的哲學命題[4]。亡靈世界中“終極死亡”的方式是忘記，一旦有關個體存在的最后記憶消失，現實人間不再有人記起，這就意味著真正的消失。影片中故去的亡靈正是因為現實人間的記憶和牽掛才得以存在，一旦關于亡靈的最后記憶消失，亡靈將成為被遺忘者而終極死亡，如吉他的主人豬皮哥正是因為被徹底遺忘而變成金色的粉末灰飛煙滅。記憶的重要價值在于對個體價值的見證，從這個維度上講，貫穿影片始終的死亡主題是對生命哲思的一次重新解讀[5]。

2 《尋夢環游記》的夢想主題

在《尋夢環游記》中，皮克斯透過影片向觀眾展示了墨西哥的文化價值觀，對死亡定義進行重新注解。而電影情節的另一個敘事主題則圍繞夢想這一經典母題展開，皮克斯作品中總是有著夢想與成長的主題闡釋，對夢想的追尋也是成長類影片不可或缺的情節。

影片主人公米格一心追求音樂，卻不斷受到家人的阻撓，但米格并沒有因此而放棄。由于家族歷史的特殊原因，音樂是米格家族的禁忌，當年米格的曾曾祖父同樣熱愛音樂，為了追逐夢想而不惜拋棄妻女，不顧一切離開了家，這也使得音樂被米格的家族視為洪水猛獸，他的曾曾祖母因此立下了“不可碰音樂”的家訓，而曾曾祖父的照片也未能出現在家族祭臺之上。然而對米格而言，音樂的魅力難擋，他只能瞞著家人偷偷地自制吉他，暗中建造自己的秘密樂房，他將歌神德庫拉斯奉為自己的偶像，并在閣樓里悄悄播放他的演出影音自學音樂。米格始終對音樂有著無限熱忱，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大放異彩，實現自己的音樂夢想。然而，理想總是與現實相背離，米格為了心中的音樂夢不得不與家人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抗爭，他想彈奏吉他卻屢屢遭到阻撓，一次是他在廣場碰到好心人出借吉他，卻遭到了奶奶的制止；另一次是米格想在家人面前演奏自制的吉他，奶奶卻摔壞了這個準備參賽的樂器。生氣的他則把家中供奉照片的祭壇拉倒并離家出走，而后為了能有吉他參加比賽，他將歌神墓地所供奉的吉他拿走，也因此誤入了亡靈世界。米格只有得到家人的祝福才能重返人間，他的夢想又一次遭遇了危機，當他的曾曾祖母企圖要挾他以放棄音樂作為送他回人間的條件時，米格又一次進行了反抗。他誤認為歌神是自己失蹤的曾曾祖父，并試圖得到他的支持，為自身夢想尋求出路。在尋找歌神的過程中，他逐漸了解當年的真相，原來埃克托才是他要找的家人，而德庫拉斯是毒害他的曾曾祖父的兇手。最終，米格經歷艱辛后回到現實人間，而他的家人們也終于開始理解并認同他的夢想。事實上，米格的追夢過程也是他的成長過程，這一過程充滿了矛盾沖突。故事一開始，米格希望通過逃離家庭來見證自身成長，而最后在面臨夢想與家庭的兩難選擇時，他還是在親情的召喚下選擇了放棄夢想以拯救埃克托，這樣的選擇不但促進了米格心靈成長，也讓他對于夢想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影片將夢想主題表現得感人卻不落俗，這正表明了皮克斯的高明之處。影片中充滿了濃郁的墨西哥風情，活力四射、精彩紛呈的音樂，讓米格的音樂夢想變得真實而豐滿。《尋夢環游記》講述米格尋夢之旅中遭遇到夢想與現實的矛盾，借此向觀眾展示了夢想最初的樣子，更對其價值進行了深刻的解讀。

3 《尋夢環游記》的親情主題

電影的主題決定了觀眾在觀影之后能否獲得深層次的思考和觸動，皮克斯作品往往體現出親情、愛情之類的普世價值觀，這樣的主題思想更容易突破文化壁壘獲得不同觀眾群體的認同。《尋夢環游記》正是借助墨西哥的傳統文化，表達出“家庭至上”的主流價值觀，親情是影片所展現的顯性主題。

《尋夢環游記》所依托的故事背景——亡靈節，它是墨西哥最典型的傳統文化符號之一，墨西哥人會在這個一年一度的傳統節日中祈求與故去親人的共慶團聚。盡管祭奠方式有所不同，但是這個傳統節日與中國的清明節十分類似，展現出對親情的珍惜和重視，這種共通性為電影在中國觀眾中得到理解奠定了基礎。影片中對亡靈節的種種描述表達了對離世親人的無限牽絆，傳遞出的是溫暖而炙熱的親情，正如影片中萬壽菊花瓣，顯露著溫暖而明亮。影片中親情不僅透過色彩進行烘托，更直接表現在敘事情節上。影片中最觸動人心的溫情一幕是米格為了喚起曾祖母可可的記憶而動情地唱起《請記住我》（Remember Me），米格的歌聲感人至深，不禁催人淚下。米格此時的歌唱不再是為了夢想而是為了親人，歌曲透過歌詞表現出溫馨的親情，更傳遞著可可父親對她的濃濃愛意，而親情的力量也讓可可記起了幼年時最美好的甜蜜回憶。當年可可父親為了音樂而放棄了家庭，直至意外降臨才感到家人的可貴，可惜為時已晚。可可父親因為當年的離棄而得不到家人的供奉，甚至他的名字成為家族里不愿提及的名字，只有可可內心深處仍牢記著幼年時父親滿含愛意的歌聲，她偷偷保留了家族合影中父親被撕掉的一角，而這小塊破損的照片則成為劇情轉折的關鍵，不僅在最后時刻喚回了即將“終極死亡”的埃克托，也讓故事結局中最后狂歡式的大團圓成為可能。事實上，家人之間彼此相愛，才會有牽掛、理解、接納與包容，也正是因為割舍不掉的親情與愛，米格的曾曾祖母才不計過去的怨恨而選擇了原諒丈夫埃克托，并重拾對生活的熱情和音樂的熱愛。當家族重新接納埃克托時，他在女兒離世后仍然能存活在亡靈世界，這正是親情的力量使然。

影片中米格最后在家人們的認可下實現了自己的音樂夢，這隱喻了個人的夢想需要得到家人的支持和祝福。盡管夢想與家庭之間存在沖突，但兩者并非根本矛盾，影片也沒有將其進行對立。隨著劇情的發展，米格不再是那個當初為了音樂不惜背離家人的孩子，他已經完成了心靈的成長，為了守護親人他可以犧牲自己的夢想。米格在與家人和解后，最終告以觀眾最美滿的結局，成功完成了對家庭親情與個人價值的雙重訴求。

4 結語

毫無疑問，《尋夢環游記》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動畫佳作，影片所獲得的眾多影視獎項正是其成功的最好佐證。作為皮克斯工作室與迪斯尼公司聯手打造的一大力作，影片承襲了皮克斯作品素有的溫情風格，又增添了迪斯尼童話的夢幻色彩，故事圍繞夢想與成長、家庭與親情等主題線索展開了小主人公米格的奇幻冒險之旅，他以特別的方式在亡靈世界體驗了死亡，也經歷了成長，這其中既有令人捧腹的趣事，也有催人淚下的溫情。《尋夢環游記》對死亡主題的重新解讀將影片的思想內涵推向了深刻的哲思層面，在影片中，死亡不再是陰森、恐怖的話題，也不是不可觸碰的禁忌。在亡靈節的那天，亡靈們可以依靠人間親人對他們的牽掛與愛，通過萬壽菊花瓣橋來前來團聚歡慶。死亡并不可怕，遺忘才真正意味著消失。《尋夢環游記》看似是在講述米格為了追逐夢想而誤入亡靈世界的奇幻旅程，實則是對夢想與親情主題線索交織下的死亡的闡釋。影片所尋之“夢”不僅是米格個人所追尋的音樂夢想，也體現了超越現實之上的人生大夢[5]。《尋夢環游記》雖然是一部動畫作品，卻涵蓋了深刻而豐富的多重主題思想，知死而生，才更加懂得珍惜。記憶是生命存續的源動力，在我們的記憶中，親情從來不曾消失，夢想永遠不會走遠，家人一直在原地等你。愛可以超越生死，生命可以因記憶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