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祥彪( 長沙 )
黃永玉1924年生于湖南常德,祖籍湖南鳳凰,土家族人。他有三個筆名:黃杏檳、黃牛、牛夫子。他家境貧寒,只受過小學和不完整的初中教育,12 歲就外出謀生,流落到安徽、福建山區小密作坊做童工,后來輾轉到上海、臺灣和香港,飽經風霜。他呷得苦,霸得蠻,聰穎睿智。他14歲開始發表作品,以后一段時間主攻版畫,其獨具風格的版畫作品飲譽國內外,15 歲開始以繪畫及木刻謀生。他閱歷豐富,當過小工,任過小學、中學教員,家眾教育館員,劇團見習美術隊員,報社編輯,電影編劇及中央美術學院教授,中國美協副主席。
“蠻牛”的外號,是蔣經國,蔣方良在宣傳隊時喊出來的。黃永玉一生顛沛流離、曲折坎坷,與命運抗爭,同生死搏斗,以自學的繪畫和木刻藝術艱難地養活自己。
“蠻牛”在人生的藝術道路上有過許多鮮為人知的奇遇:那一年,他在泉州流浪,在一座寺廟里把玩蘭花時,遇到了最崇敬的豐子愷的老師李叔同,他熱淚盈眶;那一年,他在江西奔走,遇到了畫《三毛流浪記》的張樂平,他喜出望外;那一年,他在杭州謀生,遇到了仰慕已久的大師林風眠,他喜上冒梢;那一年,在香港行藝,他遇到了寫雜文的至交聶紺弩,他熱血沸騰。在香港的《大公報》上,他用木刻詮釋新聞。在長城公司寫電影劇本時,拍過《小城之春》的費穆趴在他的劇本底稿上“休眠”,離開了人世……
“蠻牛”黃永玉在奇遇中更深刻地了解了社會,了解了人生,也了解了藝術,與同仁們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誼,更堅定了他獻身繪畫藝術的決心。
此時,他的表叔沈從文和一些好友勸導他,希望他結束流浪的生活,回到北京從事繪畫藝術。因為北京是中國政治、經濟、教育、文化藝術的中心。這里人才濟濟,大家云集,有利于今后的發展。而且這時正是共和國發展初期,百廢待興,千帆競發。“蠻牛”似乎從中悟出了一些道理,他懷著一腔碧血,揣著一顆紅心,喜滋滋地投入了北京的懷抱,開始了他嶄新的藝術追求。
“蠻牛”住進了大雅寶胡同。與他為鄰的正是李可染、李苦禪、董希文等知名畫家。他們常一起品茶,一起切磋繪畫藝術,談古論今,謀劃未來。可是,好景不長,一場“紅色”革命差點粉碎了他追求繪畫藝術的夢想,“紅衛兵”的皮鞭抽得他死去活來,他卻詼諧地說:我又經受了“革命”的考驗……
盡管“蠻牛”分別在北京、意大利、香港和老家鳳凰擁有“萬荷堂”等住所,但他仍心系家鄉、祖國和人民,他凈心至上,捐錢辦學、修路、架橋,奉獻愛心。他揮動著煙斗,笑著說:“有愛心,恐怕是要緊的……”
天才出于勤奮,這是“蠻牛”追求藝術悟出的真諦。有了深厚的文化底蘊,才能在人生的藝術道路上走得更穩,更具藝術的生命力和張力。于是他抓住一切機會,利用一切空隙,努力地學習唐詩、宋詞、元曲,學習東西方的美學和繪面技藝,以創新藝術風格。明代大畫家徐渭嘗說“吾書第一,詩次之,文次之,畫又次之。”“蠻牛”則稱自己“文學在我的生活里是排在第一的,第二是雕塑,第三是木刻,第四才是繪畫。”他在《晨鐘暮鼓八十年》一文中說:“一個畫畫人的主張是很重要的。” “蠻牛”遵循自己的藝術主張,不斷地完善自我,走出了一條屬于自己的藝術之路。他曾擔任過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主任、中央美協副主席,出版過不少著作,如《這些憂郁的碎屑》《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等。他畫過《何詩瑪》、生肖郵票《猴》和毛主席紀念堂的山水畫等,在德國、澳大利亞等國多次辦畫展。可謂風生水起、譽滿世界。
“蠻牛”黃永玉一生的最愛畫荷花,據不完全統計,到目前為止,他已畫了八千多張。為此,他專門刻了一個圖章— —“荷花八千”。據傳,他外婆家附近有個荷塘,兒時每每淘氣、外婆要“懲罰”他時,他就把一個圓型的洗澡盆滾入荷塘,然后跳進盆里躲起來。在池中他偷偷地觀看荷葉下水里那些在岸上看不見的苔、草、蟲、魚及光的變化。這不僅豐富了他的童趣,還讓他萌生了畫荷花的念頭。之后便一發不可收拾,他一生鐘情于畫荷花。
“蠻牛”畫的荷花與中國歷代傳統文人畫的既有異曲同工之妙,又有自己鮮明的個性,他筆下的荷花更純樸、更率真。他用筆有時是排筆,用的顏料一般是進口的。其荷葉融入了現代西畫的藝術元素,疊加而成;其花瓣運用了跳躍性的色彩,或厚重如刀片,或輕薄如劍鋒,剛柔并濟,活力盎然。滿塘的荷花彰顯出生命的張力,在抽象中突顯了“出淤泥而不染”的精神表達。
“蠻牛”有著開闊的藝術視野,他還常畫一些動物。在他的筆下,任何一種動物形象都有其獨到的筆觸,如他畫的羊,羊角彎卷,從頭到腳似乎都是在一個平面上用單色平涂而成,緣于借用了上古巖畫的技法;又如他畫的群鶴,鶴首凸顯具象,鶴身與鶴翅仿佛是一筆定格,讓人能感受到古代瓷畫的韻律;再如他畫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貓頭鷹,源于對藝術美術作品的創新,他勾勒出了它的精神內蘊,表現出了他的中庸之道的哲學觀。
在色彩的運用中,“蠻牛”黃永玉用得最多的是橙色、黃色、粉色、紫色和靛青色。在旁人看來,這些色顯得俗氣,但他不怕這些偏見。他追求快樂,追求豪氣。英國藝術史家蘇立文看了他的畫評價說:“如果他樂意,他也可以畫得極為精細,例如他的工筆花卉習作”“他的熟練技巧,在他變得越來越成功之后,導致了某種粗疏荒率和裝飾性的華美”。“蠻牛”的畫,除了受版畫影響之外,還能讓人從線條和色彩中找到林風眠繪畫的影子。在一次研討會上,他自己也說:“我雖不是林風眠的學生,卻是終生默默神會的追隨者。”
“蠻牛”黃水玉被譽為中國藝壇的“鬼才”,與晚唐詩人李賀被世人稱為“詩鬼”同出一轍。“鬼才”實際是指他對藝術的廣獵博采和創新能力。他不但熱衷繪畫,而且對文學情有獨鐘,他尤喜魯迅的文風,他創作的散文還得過全國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他的許多題畫詞也效仿魯迅多帶有諷刺意味。如畫一貓被群鼠吸奶,題詞是“愛得沒有原則便是禍害”,又如畫一巨貓推一鼠于嬰兒車中,題詞為“也不想想他為什么對你這么好”。諸如此類幽默詼諧卻劍指當代社會風氣中弊端的題詞不勝枚舉。因此,他的題詞畫是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的產物,能提升畫作的內涵,頗耐人尋味。
古人云“畫者,文之極也。” “蠻牛”黃永玉已然站到了這個高度。他的藝術人生充滿傳奇,也充清激情,更充滿詩性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