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光線（組詩）

于 烏（溫州大學）

一條好船

一個給大海做扎染的人向我問路

用火、鱗片、帶咸味的酒

那個好手藝的人種下櫻桃樹

在雪白的海中

晾曬果核與鮮紅的羊毛

他向窮人購買富有。

他說你是自由的囚徒

你就像三月的鳥飛回雪色籠子

不會明白瀝干了鹽的大海。

他摘下頭顱種進水里

拆下肋骨拆下頭發

他取出靈魂和聲音，綁在一起沉進水中

他捧著浮動的心躺進好船

眼睛變藍，目擊櫻桃樹的裂縫

裂縫中被酒變紅的海

塞 車

路不動了。

給我上升的羽毛，

給我一座跨界的橋

如果可以，給我鏟子。

鐘表尖叫，煮沸幾萬顆雨水

那么多窗戶，我的眼睛

地中心躺著

被睡意打倒的人，試圖逃跑

被丟下的人。沉默的光線

打上幾萬顆彈孔

他側身，他的骨骼蜷縮

像沙漠中心的漩渦

像墻體

在路盡頭。一座聲音的囚籠

一個活結：未完成的事——

如果可以，給我蒸汽和火。

路停下了，走不過去

暴風眼推翻了大海

我停下

沒有救護車來。

粉 刷

我們在這里工作

收縮膨脹的云層和云層以下的國道車流

你知道，那個乘熱氣球的男人

認識世上只有陸地不是藍色

書生和牧羊人都明白

天空和海洋并非理由

水杯干涸，東方長滿太陽

萬人擁躉地上的聚會，收集多少藍顏料

那個熱氣球上的男人

身旁坐著敲詐還有流放

送出了唯一的紐扣和昂貴的胸針

教會我們如何美化城市

油漆，藤條，鋼筆和噴槍

關于我失去的

對孩子而言，入睡想必容易。

無法醒來的時間，主要在夏天——

幽暗的房間，窗簾拉緊。

四月最炎熱的日子，教授的舌頭

和指甲蓋，開始講述木偶，漩渦，

人類文明的堰塞湖。

鈴響兩次以后，柳絮開始泛濫。

蛙卵正在陽光下死去，螞蟻

爬上主席臺的第九塊磚，穿藍衣的維修隊

說話，移動桌腳，他們沒時間

坐滿每一把椅子，也沒時間將門關閉

在離開前，沒時間向我道別。

我總得承認，

不存在高于時間的空間，也沒有

超出空間的時間。

——只有未達成的能被達成。

在踢走蛙鳴的夜里，我將獨自面對整片湖水

無法回應那些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