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仁明/云南
裝在郵袋里的報紙,要先用剪刀剪下標簽,然后,倒出。
需要一雙有溫度的手撫摸。開始,郵遞員是慌亂的,平復心緒之后,才開始一張張地分類,折疊。每次分類,手上沾染著還沒有完全散失工廠氣息的油墨。
躺在郵遞員的略顯陳舊的郵包,分散到渴望有星光的人手中。
練習折報,練習物體發(fā)聲。練習記住門牌號,記住微笑的臉。
練習走直路,找到只有鳥造訪的路,練習發(fā)聲體中粗糙的喘息,練習一種光的摩擦。
你的信穿過大半祖國的河山,最后,它在郵遞員的包裹里暫時休息。
郵遞員沒有鳥的翅膀。
他在練習自行車的兩個輪子如何保持平衡。
自行車單薄的骨架如同薄暮中他的骨架。
你不要試圖改變或拒絕。
他一直在羽化飛行的羽毛。
他們利用雨季的雨滴,一滴滴地接在水缸,低于水平面的水池。
核桃樹裸露出粗臂般的根節(jié),像裸露出骨節(jié)的貧困老人。郵遞員有次不小心飲用了他們的水,就拉肚子,以后,總是小心地跟他們要燒開的水。
花椒樹手臂般粗細,種在石頭與石頭的縫隙,玉米也種在石塊與石塊之間。
他們小心地利用著可以栽種哪怕一小點植物種子的土地。
母親患有肺氣腫,她最喜歡在陽光下。
陽光,就像用于濟渡生命的藥。
我的自行車的兩個輪子已經(jīng)掌握了平衡。
母親靠陽光接濟生命的方式,不會太久。
“你試圖和一個郵遞員交換過體內(nèi)互缺的體溫嗎?”
二零零六年六月,陽光變得少言寡語,它失去了一位多么熱愛它的老太太。
在山村,他的內(nèi)心的火焰寂滅了嗎?
太陽照常升騰,變成熱烈的向往生活的激情。
有一天,所長說,他們在爭吵。你把匯款單送錯了。
我來到苗嶺山村,看到兩戶正在吵架的人家,我說,“大媽,我肚子餓了。讓我吃點飯。”騎了十幾公里的自行車,確實讓我消耗體力。
她炒了幾個土雞蛋,還用蒜葉炒了肉片。真香!
最后,我跟大媽要回來了匯款單里的錢,交還給了另外一家。
他們笑著迎送我。
路由泥巴路變成沙子路,變塘石路,農(nóng)家的房子由泥土墻變?yōu)闊t的磚墻,沒有硬化的地面也多了許多水泥沙石硬化的地面。
我的兩個輪子的自行車也在風雨中飄了兩年多。
我買了一輛二手的摩托車。
他們在修路時,用力地幫助我推動摩托車。
有力的手臂伸展開來,像大山之上的推送器。
報紙擠壓著我的臉。微薄的薪水,無力改變歪斜的墻體。
郵遞員是風中一顆受孕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