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行（組詩）

■張天夫

在云中遇上雨

夜暮降臨之時

攀上了千米多高的東山峰

一行人走在天街上

在云中遇上了雨

大家都忘了帶傘

以為是在雨的上游

一道車光遞過來

看見群山畏縮在樹下

雨背靠天空壁立

筆直地站在我們頭頂

既然閃電送來了峽谷

正好順著雨做一次漂流

天街

天街不是很長

山把它捏成幾段

擱在雨站腳的坎邊

云疑作鳥籠

不時會提走一棟、兩棟

天街上往來的人很雜

大多是城里的居民或他鄉過客

風把這些人采購進來

繼而又從這里把他們批發出去

下山時都貼著夏天的標簽

天街上不經營別的商品

只經營四季變幻的姿勢

篆章

壺瓶山的瀑布

比鉆石刀鋒利

守著天賜的一塊石料

一寸寸下切

一點點剝離

琢磨出百條溝壑

千條深澗

縱橫、交織、錯落

起伏、凹凸、殘缺

篆刻成一方陰文印章

三億年光陰在流星之間

有誰可以證明天地的身份

徐霞客的文字被流光稀釋

不夠作為憑信

唯有在日月的旁邊

按一枚壺瓶之印

壺瓶瀑布

最古老的圖書版本

莫過于壺瓶山的瀑布

通卷都是一行行的直排

從天的腳垂直到山的額頭

上面激情飛濺的文字

比秦書漢簡的刀法凌厲

一股涼氣剖開山峰

把夏日切掉半邊

這是湘北僅幸存的一個孤本

在凌空陡峭的殘箋上

月光對舊著重新校注

每十行、幾十行組成一個章節

像排排長短不一的腰帶

展示每座峰腰的粗細

用藤蔓裝幀的線裝書

宜從右向左閱讀

若將每行在心中默念一遍

未出深山

己經腹藏萬卷

天用水教化壺瓶

寫下了一部水的巨著

只要能讀懂其中的一行瀑布

就可稱得上半個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