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擺脫科學的停滯

編譯 李軍平

2008年，美國西北大學的本·瓊斯（Ben Jones）發布了一個簡單而又震撼的觀察結果：人類擁有的知識越多，后來研究者取得前沿成就的時間就越長。在題為“知識的負擔和文藝復興時期的人類死亡”的論文中，瓊斯指出，人類不斷增長的知識會減緩科學進步和經濟增長。后來的研究支持了這一觀點。2020年，斯坦福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家聯合發表了另一篇頗具爭議性的論文“想法是否越來越難以找到？”其結論是，無論是農作物產量、微芯片密度乃至更廣泛的領域，新想法確實越來越難以找到。

這種減緩跡象促使學者和政策制定者更為堅定地支持科學事業。為此，許多人將目光投向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冷戰時期建立的資助高風險“登月”研究的機構），希望獲得啟發和靈感。2021年，美國規模最大的科學資助機構——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設立了高級健康研究計劃局（ARPA-H），年度預算達10億美元。英國和德國等其他國家也建立了類似的機構。2022年7月，美國國會批準了在未來10年建立預算達2 000億美元的科學基金。與此同時，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也設立了一個應用科技領域的分支機構。慈善家也不甘落后，其在基礎研究領域資助的慈善資金在過去十年幾乎翻了一番。所有這些行動都旨在使科學事業重煥青春，再次展現出強大的魔力。

在2021年發表的工作論文中，米蘭理工大學管理研究生院的基亞拉·弗蘭佐尼（Chiara Franzoni）和佐治亞州立大學的寶拉·斯蒂芬（Paula Stephan）基于文本和引文可變性分析法，研究了多種衡量風險的方式。結果表明，科學界的獎勵機制并不鼓勵學者冒險。最常見的研究資助方式是通過同行評議——由相似領域的學者為提案打分——這種方式應該是原因之一。2017年，哈佛大學教授丹妮爾·李（Danielle Li）研究了近10萬份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撥款申請數據，結果發現，評審者似乎更青睞與自己專業知識相似的想法。如果新項目必須得到委員會的青睞才能通過，那么“離經叛道”的想法往往就很難通過，這并不奇怪。

上述發現表明，必須破除不合潮流的資助習慣。與傳統的資助模式相比，DARPA的資助模式更類似于風險投資，這正是DARPA獲得成功的主要原因。DARPA授權項目主管資助高風險、高回報的項目，并以實際應用為目標。這一模式在國防工業方面大獲成功（包括對早期的互聯網以及全球定位系統等開創性技術的資助），但在其他領域可能并非如此。李與麻省理工學院的皮埃爾·阿祖萊（Pierre Azoulay）在2022年2月份出版了一本著作，并指出，如果DARPA項目負責人清楚地了解需要取得何種突破，則該模式可以發揮最大的效用。這的確是事實，因為DARPA新技術的資助者和使用者都是美國國防部。在能源或醫療保健等領域，情況就大為不同。最終用戶為數眾多且極為分散，并非來自單一政府部門。事實上，阿祖萊先生及其同事在其他論文中指出，雖然美國能源部先進能源研究計劃局（ARPA-E，2009年收到第一筆撥款用于資助其首批能源項目）處于相對早期階段，但取得的進展仍然無法與其參照的前身——DARPA——相提并論。

另一種流行的方法是“資助科學家，而不資助項目”。大多數情況下，傳統資助是在特定時間內資助特定項目，通常為期幾年。研究人員擔心，如果舊的想法行不通，資助者則會阻止他們采用新的想法，并且研究人員也無法分配足夠的時間讓具有風險的想法取得成果。為此，學者在2011年進行了一項研究：霍華德·休斯醫學研究所的人員在研究議程上擁有相當大的靈活性，有大量的時間用于研究；與此同時，將其與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標準項目資助模式下的研究人員進行比較。結果發現，前者的研究人員敢于承擔更多的風險，產出了近兩倍的高引用論文，以及三分之一的“失敗論文”（被引用次數比之前最少的論文要少的文章）。然而，上述研究結果可能很難在其他領域復制。之所以將霍華德·休斯研究所的人員挑選出來，是因為其具有在靈活環境中茁壯成長、勇于探索的特質。盡管如此，這一差距足以表明其他人也可能從更大程度的自由中受益。

評估資助方式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哪種方式最為實用，這本身就是一項改進科學的實驗。

研究科學的科學

盡管不確定如何才能最好地資助科學研究，但經濟學家非常確信兩件事。

首先，斯坦福大學的海蒂·威廉姆斯（Heidi Williams）指出，不能采用一刀切的資助方法，無論是DARPA模式，霍華德·休斯醫學研究所的興趣使然法，還是新西蘭衛生健康研究委員會嘗試的抽簽發放資助方法，都能發揮作用。負責持續更新在線創新文獻調查數據的經濟學家馬特·克蘭西（Matt Clancy）強調，評估資助方式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哪種方式最為實用，這本身就是一項改進科學的實驗。

其次，這種改進科學的實驗規模必須繼續擴大。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主席塞圖拉曼·潘查納坦（Sethuraman Panchanathan）同意這個觀點。他希望重新評估那些評審意見高度不統一的項目——這些項目可能會出現“離經叛道”的想法。此外，他還在研究一種名為“金獎券”的威利·旺卡（Willy Wonka）式資助機制，即使同行有不同意見，也允許單個評審者支持某一個項目。經濟學家克蘭西表示，許多風險投資企業都采用了類似政策，因為其優先考慮長期項目的收益，而不是嘗試將失敗的可能性最小化。到目前為止，并沒有大量證據表明“金獎券”是否會產生“金碩果”。因此，我們對這類方法不妨一試。

資料來源 The Econom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