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唱歌的方塘

曹明雄

“方塘美化動工了，你回來看下的嗎？”周五，早自習還未下，母親的電話就打來了。“好的，下午課結束了就回來。”

夕陽斜在教學樓西邊的時候，孩子們歡笑著一個個飛出了校園。上完課的我帶上愛人，急急到菜場割了點肉，稱了塊豆腐，買了魚、蟠龍菜和西瓜，也往家里飛。

余暉灑在田上，像給大地披了一層金衣，農人的影子拉得纖長。一輛輛小三輪倚在田頭，孩子們在田間扔著土塊，嬉笑聲讓地頭一下熱鬧起來。有幾個孩子遠遠向我招手，我笑著點頭。

新鋪的柏油路，路兩旁種著桂花，有些已開花，空氣中漾著微微的桂香，若不是旁邊有農田，還真以為是城市中的某一條街道呢。心中不免感慨，社會總是向前進的，生活是一天天好啊！這讓我愈發對方塘抱有期望了。

暑假時，母親就說方塘要砌護坡，鋪環方塘路，建橋，修亭，將方塘建成一個服務周邊村民的休閑景點。

方塘，其實是長方形的，家鄉的村子就臥在兩條長邊旁，一排排垂直于長邊。小時候，方塘的水總是滿的。春季，大家買來魚苗放進塘中，在一個個早晨與傍晚，看著魚在水面覓食。夏季，大家也變成一條條魚，人在水面撲騰，魚在水下潛游。水面不時傳來大人的歡叫，“啊，有魚，有魚從我的大腿間穿過了！”說完，吸一口氣，一個猛子扎下去，只剩兩只腳在水面攪動一圈水花。人們正盯著水花看，男人卻已浮出水面，一手抹一下臉上的水珠，一手高高地揚起一條魚，魚拼命地扭動著身子，男人高聲呼叫著自己的愛人或者孩子，一使勁，魚就到了岸上。岸上也是一陣歡叫聲，大家幫著捉想重回水面的魚，說時遲，那時快，眼瞅著魚就要翻騰到水邊了，孩子一整個身體撲在了魚身上，一動也不敢動，只小心翼翼騰出兩只手死死捉住魚，等大人到了才敢松手。秋季，勤勞的人將放倒的榆樹柳樹扎成排放在塘里，等著來年撈起晾干為兒子建房，為女兒打柜釘箱。冬季，人們從塘里起魚，寒冷的冬季，有幾天，家家戶戶的廚房里都氤氳著魚香，空氣里都是魚香味，大家交流著怎樣做魚好吃。

母親是村里的一朵花，一副好嗓子十里八鄉難覓。母親愛唱的歌很多，樣板戲《沙家浜》會唱，一些當時流行的新歌也會唱，《我的祖國》《英雄贊歌》《洪湖水浪打浪》等張口即來。父親拉一手好二胡，常給母親當伴奏。我家鄰塘，一個個傍晚，總是父親拉、母親唱，引得一塘周圍的左鄰右舍到小院中圍觀。我不會拉，可我驕傲，小伙伴們一個個如癡如醉地聽，一個個模仿著父親用手按弦、揉弦，手指在弦上換把，他們的眼中有對父親的敬佩，也有對我的羨慕。塘邊洋溢著歡聲笑語，塘里的水映著月光，泛著一圈圈漣漪，仿佛也在傾聽樂聲歌聲一樣。

可不知什么時候，方塘逐漸沉寂，水不再清澈，逐漸干涸，甚至塘里成了扔垃圾的地方，方塘變丑了，變臭了。塘里長滿了水草無人管，塘里丟了亂磚沒人理。方塘，你怎么了？你還能回到過去嗎？人們一遍遍呼喚著……

小康夢、強國夢、中國夢，歸根到底是老百姓的“幸福夢”。習近平總書記的鏗鏘話語讓方塘蘇醒。決不能將污染留給下一代，決不能讓農村荒蕪，決不能讓勤勞一輩子的老百姓鬧心。一面面紅旗插上了方塘，一塊塊公示牌立在了方塘四周。

十年沒回家的游子回來了，在外工作的家鄉人捐了款，發了財的老板回來準備支援家鄉建設……

還在路口，就看見一輛輛車拖著大石塊，聽見“隆隆”的挖土聲。走到塘邊，淤泥已清好，一輛輛挖溝機正挖起淤泥往岸邊傾倒，幾個工人已開始在整理好的塘邊砌石塊。母親說：“今年年前完工，到時你們就可以沿著塘邊散步了。”我說：“只可惜，好久沒聽您唱歌了。”母親笑：“想聽嗎？可惜我老了，氣力不足了。”妻子笑：“您唱吧，我還想聽呢。”

太陽能路燈亮起，我拉出音響，又架起燈泡，小院一下更亮了。我打開直播，母親先唱一首《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兒時的小伙伴一下涌進了直播間。我給他們看方塘的最新照片，大家紛紛表示：“哇，想不到，真想不到，沒想到咱農村也能享受像城里人一樣的待遇了”“沒做夢吧，這是不是真的”“肯定是真的啦，沒看這是在方塘邊嗎？”我說：“有空都回來坐坐，家鄉變樣了，小心到時不識路了。哦，哦，不識路了也不要緊，現在路口都有指示牌呢。伙伴們，導航也可以導回。家鄉歡迎你們。”

母親用關不住風的牙齒唱的歌引來一陣陣笑聲。母親說：“見笑了，見笑了，還是你們來吧。”提前回村的阿銳承包了十幾畝地建蔬菜基地，效益很好，他循著歌聲來了，為大家演唱了一首《走進新時代》，贏得了大家的掌聲。一直堅守農村的何叔高興地說：“這回我可以與幾個弟兄自豪下了。我早說過，鄉村振興就在眼前，我來唱一首《我的中國心》。”

月亮不知啥時出來了，彎彎的，像一條船，船正駛在方塘的上方。船上裝著兒時的夢，這個夢正越來越清晰，它已勾勒出美好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