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麗,韓明陽
(1.中央民族大學管理學院,北京,100081;2.河南農業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河南鄭州,450002)
環境治理既是現代化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又是全面實施治理現代化的基礎和前提。[1]長期以來,受黨和政府的高度重視,環境治理模式逐漸成為衡量國家現代化治理體系的手段之一。黨的十九大報告對當前治理現代化模式提出了“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二十字方針,為構建環境治理體系提供了更高的參照標準。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取得快速發展的同時,經濟增長與環境污染的矛盾日漸凸顯,以環境治理為代表的現代化治理體系建設仍任重道遠。其中,為緩解經濟發展造成的環境污染問題,保障公眾健康、推進生態文明建設,促進我國生態、經濟可持續發展,2014年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八次會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修訂草案,并于2015年1月1日起施行。新法案首次將環境生態紅線通過政策法規來保障執行,預示著未來我國將高度重視建立以環境治理為核心的現代化治理體系。此外,歷屆政府在環境治理政策的制定、實施和保障同樣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鄭石明指出,我國自從1979年開始實施的征收排污費政策,目的主要是將企業排污的“負外部成本內部化”[2],為后期有關部門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提供了有效借鑒。
近年來,國家頒布了《環境保護公眾參與辦法》(2015)、《關于構建現代環境治理體系的指導意見》(2020)等文件,文件中不僅提出了公眾是健全環境治理體系的基礎支撐,而且認為公民的環境責任感能夠提升公眾在人居環境整治中的主人翁意識。國家對環境問題的重視以及公民對自身生活環境的關注,推動了學界對環境問題的研究。作為一個以親緣、血緣和業緣為主要共享渠道的關系社會,政府的直接領導可能對部分區域無法形成長效性治理成果。那么,如何實現以公眾參與為主體的環境治理機制,以及如何構建以公眾為核心的信息共享平臺?這不僅是政府部門關心的問題,也是學術界亟需作出有力回應的問題。
“社會資本”是Bourdieu在《社會科學研究》中首次提出并定義的,他認為“社會資本不是自然存在的,而是個體資源稟賦中實際或潛在的資源集合體”。隨后,Putnam又進一步將社會資本理論延申至社會學、經濟學中,指出社會信任、社會互動、社會網絡以及社會規范構成了社會資本的基本框架,并初步驗證了四者之間的內在聯系,即信任、網絡和規范是社會互動的產物,而信任、網絡和規范又強化了社會互動。隨后,諸多學者為了逐步完善社會資本框架,對這一概念開展深入研究,用以解釋具有社會關系特點的環境治理是影響民眾主體參與意愿的主要因素。
學術界針對當前環境治理模式和路徑的探索幾乎都是以政府為治理主體,特定研究方向和政策規則為治理內容的數理統計,缺乏對公眾個體及環境整體微觀調研數據的實證分析。從研究區域來看,多數文獻聚焦于經濟較為發達地區或具有全國代表性的典型地區,對我國整體人居環境治理的關注及調查較為欠缺。可見,著重關注直接收益者公眾的主體作用以及關系網絡的持續作用是建立現代化治理模式的重要手段。
為填補治理現代化過程中環境治理的“空缺”,部分學者著重關注了公眾參與的運行機制及影響機理,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第一,公民是環境治理的利益相關者,通過剖析環境整治過程中公眾的參與媒介、參與環境和參與機制,有助于研究人員深究影響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決定性因素,提高民眾參與的積極性;第二,學界利用參與式理論規范整體治理模式,證明參與式理論的嵌入對提高公眾環境治理參與意愿和完善治理模式等方面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3]由于影響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因素眾多,但已有研究往往集中分析如何激發民眾參與積極性的環境治理規則及治理模式,尚未重視公眾社會關系長期互動構成的關系網絡對其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
事實上,國外相比國內而言較早關注了社會資本在環境治理領域中的作用。Ishihara認為,環境治理主要以公民所在社會環境的資源稟賦構成的關系網絡框架為渠道。[4]Marbuah在構建社會信任、機構信任和公民參與等社會資本指數的基礎上,深入研究了其對參與環保貢獻意愿的影響,得出社會資本是激勵瑞典公眾環保參與重要驅動因素的結論。[5]近年來,隨著國外日趨深入探索關系網絡與公眾參與機制的內在聯系,國內學者也重點將社會資本理論應用在公眾參與環境治理領域中。具體而言,公眾在參與環境治理的集體行動中,個體與集體行動的決策往往因信息平臺的堵塞和溝通不暢造成其對環境治理內容了解不夠充分,引發分歧,導致治理成效不佳。而公眾長期溝通、交流構建的關系網絡和人際資本,能夠通過群體間的信任資本彌補當前民眾對環境治理機制和模式認知的不足,進而提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積極性。
綜上所述,現有研究為理解社會資本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之間的作用機制提供了豐富的理論基礎,但仍有一些問題需進一步探討:第一,現有研究成果中關于社會資本與環境治理的內容主要以具有一定治理基礎和規則的特征視角以及具有明顯特點和代表性的區域視角,鮮有研究考慮到在整個現代化治理體系中以公眾參與為代表的環境治理模式,無法整體反映我國公眾參與環境治理行為受社會資本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第二,已有研究表明,政府激勵政策會提升公民在不同階段參與公共事務的積極性。[6]那么,基于公眾社會關系網絡的背景下,政府扶持(最低生活保障政策)對其在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關系中是否具有調節效應,有待進一步檢驗。第三,考慮到部分學者在利用數理模型探究社會資本與公眾參以及公共事務的內在聯系中,二者存在互為因果的可能性,造成研究結果存在一定的誤差值。鑒于此,利用中國社會綜合調查(CSS)的5000余戶的微觀調研數據,運用主成分分析、Logistic模型、異質性分析和內生性檢驗等方式,進一步完善以環境治理為主題的現代化治理體系內容,旨在為研究人員制定系統科學的環境治理政策提供經驗證據。
Putnam指出,當前以環境治理為主體的行動中,并不是單一維度的社會資本造成的,而是社會信任、社會網絡與社會參與三個維度之間相互促進、相互聯系,交叉作用于現代化環境治理體系中的結果。[7-8]此外,Ruan等認為,公眾不僅是理性“經濟人”,更是嵌入于社會關系網絡之中的“社會人”,尤其在以地緣和血緣關系為中心的中國社會,其復雜的社會結構關系可能對環境治理過程中的公眾參與行為有著深遠影響。[9]除此之外,有學者認為,公眾自身資源稟賦狀態受個體所處的關系網絡變化呈現出動態發展的趨勢,在此過程中若政府利用激勵、優惠政策和財政補貼等手段,公眾所處關系網絡會導致個體參與行為的決策意愿發生變動。[10]盡管如此,政府扶持在公眾參與集體行為中是重要的情景要素之一,是否與本研究能夠產生調節效應還有待進一步驗證。
目前,關于社會資本的概念學術界尚無統一的界定。考慮到實證研究過程中變量間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文章依據Putnam的研究結論將其劃分為社會網絡、社會信任、社會參與3個維度,分別考察不同維度的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設H1:
1.社會網絡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
社會網絡是基于個體與個體、個體與組織之間溝通互動形成的多元信息共享平臺,該平臺能夠有效拓寬公眾獲取信息的渠道,提高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積極性。近年來,隨著國家頒布一系列環境治理方案,有學者開始探究社會網絡在公眾參與環境治理中的作用。[11]目前,學術界認為社會網絡主要通過兩種作用機制來影響公眾參與:第一,社會網絡是個體、集體和政府之間構成的“關系網絡”,該網絡能夠使其他參與者或組織在溝通交流的同時,快捷低成本獲取信息資源,因而帶動未參與者的治理積極性;第二,社會網絡規模能夠提高參與者對普適性互惠規范的認可度。社會網絡規模越大,擁有的社會資本水平越高,個體參與積極性就越強。[12]社會網絡作為社會資本中的核心渠道,其形成之初就有效促進了人們彼此間信息的流通,有助于降低公眾獲取信息的難度,激勵公眾參與環境治理項目。基于此,提出假設H1a:
H1a:社會網絡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有顯著積極影響。
2.社會參與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
社會參與是指社會中經濟、政治、文化和工作等活動的意識參與和行為參與。從某種意義而言,意識形態作為社會參與中的關鍵情景要素在當前參與行為中的作用更為重要。[13]盡管國內外學者對社會參與內容和機制的認知尚未達成一致,但從參與模式來看,社會參與常以社交活動為主要表現形式,構成其內在關系網絡,并最終協助群體保持與社會的聯系。[14]Francesco在探索家庭的有限理性對技術采納的影響中,將社會參與的運行機制劃分為特殊參與和一般參與兩種形式,前者指個體對身邊集體行動的參與,后者指個體對更廣范圍公共事務的參與。[15]
高度的公眾參與是國家治理有序性的重要體現,公民積極參與不但便于政府順利開展治理行動,而且有助于個體自身治理能力的提升,更加符合環境治理的最終受益者公眾的目標和訴求。Ayodeji等將尼日利亞地區作為研究對象,探究農戶參與集體行動是否會導致該地區農戶在選擇氣候變化適應策略上存在差異。[6]借鑒上述研究結論,本文認為社會資本與環境治理的研究一般指的是公眾參與、干預、介入集體治理活動,表現出與其具有較高水平的關系網絡,這不僅能夠消除公眾對參與治理過程中可能存在的私利行為,同時降低了治理過程中存在的不確定性風險,進而增強認知水平和環境治理意愿,具有鮮明的目的性和組織性。基于此,提出假設H1b:
H1b:社會參與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有顯著積極影響。
3.社會信任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
社會信任反映的是民眾在指定區域內長期溝通交往中形成的社會期望,其貫穿公眾整個社會活動,可以有效提高個體與個體、個體與集體間的合作積極性,并構建長期穩定的合作規則及互惠機制。
國內外已有不少學者探討了社會信任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積極作用。Fang等認為,信任機制一般通過社會信任和政治信任兩種形式表現。[16]首先,社會信任是公眾充分利用自身的信任資本與他人或其他社會組織屢次發生互惠合作形成的信任網絡,公眾遵循互惠規制能夠有效強化自身社會責任感、認同感。當公眾參與到環境治理中,良好的信任關系在減少雙方合作障礙的同時,能夠不斷提高公眾參與的積極性,構建多元有序的治理模式。相反,信任要素的缺失易造成雙方成為利己主義者,喪失互惠合作的可能性。其次,政治信任表現為公眾對政府、村(居)委會等正式組織的信任程度。政府部門為了提高基層人民的信任,無償向民眾提供各種公共服務,其中包括金融、教育、生活等。受政府制定的社會福利作用,公民久而久之會對該領導體系形成自己的主觀判斷,因而便構成了人民對政府“信任”網絡的基礎。Gran以政府公信度為例,在考察坦桑尼亞和津巴布韋地區政府事務處理能力時發現,公眾對于政府的信任程度受其政策制定過程中農戶獲益程度的影響,表現出明顯的差異性。[17]Li在村民參與新型農村養老保險的實證中發現,村民對政府“政治信任”越高,或者說對政府在村莊的社會、經濟發展和村莊治理中所起作用的評價越正面,農民參與的積極性就越高。[18]基于此,提出假設H1c:
H1c:社會信任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有顯著影響。
4.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區域異質性
我國疆域遼闊,各省市之間不僅自然資源儲備總量具有一定的差距,而且技術水平、政策規制和認知程度也存在不同程度上的差異,這就導致公眾對參與環境治理的積極性呈現明顯區域化特征。Han認為,中國區域發展基于社會資本、經濟水平、戰略導向的不同,呈現出典型的東、中、西、東北部四大經濟區地帶。[19]隨著研究的深入,陳懷宇指出,社會資本在參與信息傳播、要素整合等方面的作用已經普遍被社會認可,但是如何能夠在環境治理的大背景下,充分提高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積極性,從而達到協同效果成為當前學界的研究重點。[20]有關學者就此問題展開了初步研究,認為東、中、西部地區在地理位置、氣候條件、經濟發展水平與社會開放程度上存在異質性,該異質性可能作用于公眾關系網絡與思想觀念當中,容易導致社會資本產生較大差異,影響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21]
綜上所述,為科學反映我國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異質性,論文將地區劃分為東、中、西、東北部四部分,分別驗證區域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為進一步探索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行為的影響提供了理論支撐。基于此,提出假設H1d:
H1d:區域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均有顯著的影響。
5.政府扶持的調節作用
政府有序參與下的環境治理模式,是促進人與自然協同發展的制度保障,不僅提升了環境治理有效性,而且便于構建環境協商治理機制,深刻闡明了以政府為主導的環境保護理念在治理過程中的重要性。Zhou等認為,治理現代化的發展道路以環境治理為出發點和落腳點,而政府作為人居環境整治的主導者與實施者,至始至終在廁所革命、垃圾處理、污水處理和耕地保護等環境治理過程中發揮重要的推動作用。[22]一般而言,政府參與環境治理主要通過兩個方面來達成協同治理的效果:第一,政府制定政策法規,利用環境規則來規范治理的行動方向與重點,調節市場與民眾等主體間的關系,進而配置社會資源,為公眾參與營造良好的制度環境;第二,政府持續提供政策補助或直接補助公眾個人以及企業項目。在此期間,企業及民眾的發展難免會形成部分公共產業與環境治理的矛盾問題。為了滿足企業及個人長期發展的需求,受政府補貼的個體會源于環境責任的影響而自覺參與人居環境整治的集體行動中。
基于治理現代化背景下的政府扶持(最低生活保障政策)是否對社會資本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內在機制有間接的調節效應,Jiang認為公眾參與公共事務行為的關系受到認知能力、生活環境和風險態度等諸多因素的影響,而政府扶持又是影響公眾關系網絡、認知能力的關鍵要素。[23]為此,如何在研究資源稟賦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同時結合政府扶持的作用,是當前學術界研究的重點。因此,當前學術界在深入探究社會資本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內在聯系中,考慮到政府扶持的作用就顯得尤為重要。基于此,提出假設H1e:
H1e:政府扶持在社會資本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內在聯系中有顯著的調節作用。
論文采用的調研數據來源于中國社會科學院在2005年開始的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SS)項目。該項目每兩年會以部分村/居社區為追蹤范圍,采用線下入戶訪談和問卷填寫的形式獲取數據。該調查涵蓋全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600余個村(居委會),大約7000戶家庭,具有很強的權威性和代表性。目的是通過對全國公眾的勞動就業、社會認知及社會態度等方面的長期縱貫調查,來獲取轉型時期社會變遷的數據資料,為調查人員初步進行理論探索和實證研究提供了樣本數據。其中,圍繞研究內容著重關注環境治理熱點中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和政府扶持(最低生活保障政策)的調節作用。
文章結合主要研究內容對數據進行如下處理:第一,在調查數據選取的方法上,采取多階段、多層次、全覆蓋的前提下采用公眾規模成比例的概率抽樣方法;第二,在樣本篩選上,參考顏海娜的研究,利用Stata數理分析選取民眾年齡18—69周歲且具有一定行為能力的常住個體[24];第三,分別剔除年齡、家庭收入、社會資本、政治面貌等關鍵信息缺失的樣本。在此基礎上,最終得到的有效樣本為5112份,有效率為 95.09%。
依據2020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構建現代環境治理體系的指導意見》,并結合研究中心論點,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作為治理現代化的首要研究方向和路徑。為保證實證結果的真實性、可靠性,采用逐步分析法測量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25],共包含以下3個步驟:
首先,考慮到實證分析中自變量間多重共線性是普遍存在的,為緩解變量間存在嚴重共線性問題,依據許億欣的做法[26],初步選取6種自變量作為本研究代理變量的同時,通過主成分分析法轉換為潛在公因子,將研究范圍縮小至3個特征角度,即變量特征根大于1的社會網絡、社會參與、社會信任維度,有利于減少實證結果的誤差,具體模型如下:

其次,鑒于因變量屬于多分類變量,文章選擇有序多分類logistic模型進行實證分析,具體形式如下:

結合上述研究可知,為進一步深究社會資本不同維度對公眾參與的影響,利用逐步回歸法探究社會網絡、社會參與和社會信任的運行機制,具體模型如下:其中,即社會信任,其他變量與(2)一致。

最后,在探究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基礎上,參考Bo的做法,深入研究了政府扶持對社會資本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之間的調節效應。具體模型如下:

除此之外,考慮到社會資本的多維異質性,本文深入研究了不同維度特定模型的表達式:

1. 因變量。①由于聚焦方向不同,項目使用數據尚未具體區分環境治理種類。本研究旨在完善環境治理體系中尚未涵蓋的部分特征角度,重點分析多維異質性社會資本對環境治理過程中主觀參與意愿的影響以及政府參與的調控能力,獲取具有普適性的政策結論。參考許億欣的研究[26],選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中“參與環保組織是否符合您日常的想法”作為環境治理的代理變量,并將其賦值為:1=完全符合;2=比較符合;3=不太符合;4=完全不符合;5=不好說。由于該變量意識形態為多元虛擬變量,即利用多元有序Logistic模型實證分析影響公眾參與環保組織的主觀因素。
2. 自變量。隨著相關理論研究的深入,有學者指出通過主成分分析法對社會資本進行測度后,構建綜合指數,能夠涵蓋更多社會資本信息,便于細致地考察社會資本特征。據此,參考Putnam等對社會資本的衡量辦法[27],將其劃分為社會網絡、社會信任、社會參與3個特征角度,有效減小了數據誤差,便于研究人員多角度全方位分析社會資本中影響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直接因素[28]。
國內外已有不少學者探討了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積極作用。文章借鑒Liang等的做法[29],選取社會網絡中“您是否加入了同鄉們在網上的社交群/圈”和“您是否加入了(如商會、農村合作組織、專業學會、行業協會)等組織”作為同質性與異質性網絡代理變量。可能的原因是,鄉村地區關系網絡密切,以血緣、親緣等要素構成的信息網絡平臺有助于村內以及外出務工人員彼此溝通,提升鄉村認同感、歸屬感和責任感,故從血緣關系和業緣關系兩個方面選取測量社會資本在環境治理過程中的代理變量。借鑒Ayodej等的做法[6],選取“您是否愿意向報刊、電臺、網絡論壇等媒體反映社會問題”和“您是否愿意參與參加村(居)委會選舉”,作為社會參與的代理變量。可能的原因是,公眾積極參與公共事務活動中彼此交流、互動形成的關系網絡,幫助獲取自身所需的相關訊息,便于非常駐人口快速融入生活環境當中,增強地域認同感、責任感,提高公眾參與治理積極性。借鑒Liu的做法[11],選取“您是否信任工、青、婦等群團組織”以及“是否對您的公司十分信任”,作為社會信任代理變量。可能的原因是,信任資本作為社會資本的一部分,是公眾參與集體行動的重要影響因素。其中,祁毓通過關注公眾對政府單位信任度,了解到政府機構組織能夠提高公眾對于公共事務的認可度。[30]那么,考慮到私營單位也作為社會資本中的傳播渠道和載體,是否也對公眾參與產生積極影響?論文進一步選取包含私有企業的機構組織,考察二者是否均有利于提高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積極性。
論文在實證分析前,首先,利用stata15.0檢驗出本次調研數據的KMO值為0.541,說明該樣本適合做主成分分析(一般認為KMO值>0.5即可)。其次,為了使結果更加合理,通過因子旋轉提取3個公因子(特征根>1的數據),累計方差貢獻率為65.67%。公因子1在第3和第4指標上有較大載荷,方差貢獻率為25.00%,反應的是社會網絡;公因子2在第5和第6指標上有較大載荷,方差貢獻率為21.47%,反映的是社會參與;公因子3在第1和第2指標上有較大載荷,方差貢獻率為19.21%,反映的是社會信任。最后,分別以各因子的方差貢獻率為權重,得到社會資本綜合指標的計算公式:社會資本=(25.00%×社會網絡+21.47%×社會參與+19.21%×社會信任)/65.67%。
3. 調節變量。研究表明,政府扶持是人居環境治理的重要推手,也是激發公眾參與意愿的關鍵要素,人居環境的基礎設施建設與改進主要依賴于政府補貼和政策支持。基于政策規則、價值觀念和經濟水平的差異性,驗證政府扶持(最低生活保障)是否會對社會資本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內在聯系產生調節效應。根據此問題,選擇最低生活保障政策作為衡量政府扶持的調節變量,考察最低生活保障政策是否有效調控社會資本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內在聯系。
4. 控制變量。依據計劃行為理論,從內在資源稟賦和外在環境兩個層面考察公眾參與環境治理行為的影響因素。抽取部分影響因素作為控制變量:一是戶主個體特征,包括性別、政治面貌;二是家庭特征,包括家庭人口數、年收入。
依據前文分析,參考苗珊珊將社會資本綜合評分作為考察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影響中的代理變量。[28]據此,論文主要分析了社會資本綜合評分以及控制變量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模型2—5分別考察了社會網絡、社會參與和社會信任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具體分析見表1。
1.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影響
由表1模型1可知,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有正向影響,且該數據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由此可知,社會資本的質量越高,公眾參與環保組織的意愿就越強烈,該結論初步證明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2.社會網絡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影響
由表1模型2和模型5可知,假設H1a部分得到驗證。同質性網絡和異質性網絡中,“您是否加入了同鄉們在網上的社交群/圈”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環保組織)的影響不顯著。其次,“您是否加入了(如商會、農村合作組織、專業學會、行業協會)等組織”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負向影響農戶參與環保組織意愿,即公眾參與這些組織的數目越多,對公眾參與環保組織意愿的影響反而越小。然而,史恒通指出,公眾作為鑲嵌在社會網絡上的成員主體,通過彼此頻繁互動,構建社會網絡,能夠促進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提升。[30]可能的原因是,城鎮化進程中由于經濟發展、產業升級等因素的影響,引發人口大規模流動,導致曾經濃厚的鄉村情感變得疏遠。除此之外,隨著人們步入快節奏的生活作息,環保組織作為一種長期發展的公益性組織,無法滿足公眾當前日益增長的生活需求和利益需求。因此,隨著整體生活水平的提升,公眾更加傾向于利用高精尖技術推動環境治理,將更多的時間投入到與之獲利的組織中去,導致該假設不成立。

表1 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
3.社會參與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影響
由表1模型3和模型5可知,假設H1b部分得到驗證。變量“您是否愿意參與參加村(居)委會選舉”在1%的水平上顯著,系數為正,即公眾參與以政府為主導的公共事務能夠提升民眾參與環境保護組織的積極性。變量“您是否愿意向媒體反映社會問題”在1%的水平上不顯著,系數為正。已有研究則認為,我國公眾環境參與對提升區域環境治理績效有一定的積極作用,自媒體輿論對區域環境治理績效的直接影響最大,這些活動使民眾產生環境責任感,激發環境治理的主體意識,引導民眾更傾向于參與環保組織。可能的原因是:一方面,報刊、電臺、網絡論壇等媒體內部結構復雜,部分機構不是受政府主導的社會正式組織,且內部人員魚龍混雜,彼此溝通、交流無法明顯提升環境責任的認識;另一方面,受我國政治經濟“錦標賽”的影響,部分政府容易將有限的財政收入用于經濟增長的項目上,以達到政治晉升的作用,因此,投訴上訪與自媒體輿論等行為對環境污染治理投資本身的影響不大。據此,所選代理變量“您是否愿意向媒體反映社會問題”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無顯著影響。
4.社會信任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影響
由表1模型4和模型5可知,變量“信任政府部門”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系數為正,即公眾越信任工、青、婦等群團組織,民眾參與環境保護組織的積極性越高。變量“信任公司單位”在1%的水平上不顯著,系數為正。汪倫焰以水利工程治理項目為例,探討了社會資本參與水利工程PPP項目的主要問題及決策障礙。[31]其中,公眾信任的合作企業依舊以政府主導的國有企業為主,而私營企業依舊無法激勵公眾參與環境治理行動中來。這一研究結果初步證明假設H1c,即社會信任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僅有部分顯著的正向影響。
由表2模型6—9可以看出,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影響呈現明顯的區域異質性。第一,社會資本對東部地區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在1%的水平上不顯著,系數為正。這一研究結果初步證明假設H1d不成立。究其原因,我國東部地區受經濟發展和產業升級的長期影響,一直是國家重工業污染重災區。該區域環境污染問題需要制定以產業結構調整和市場機制引入為導向的宏觀治理模式,因此,盡管東部地區人口社會資本水平較高,依舊無法形成以參與環保組織為目的的環境治理意愿。第二,社會資本對中部地區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在10%的水平上顯著,且系數為負,證明假設H1d不成立。究其原因,一方面,中部地區人口基數較大,文化程度差異顯著。近年來,中部地區大量勞動力轉移形成了以東部地區為目的地的流動趨勢,而該區域教育程度較低的人口容易受東部地區環境治理理念的影響,形成政府主導、市場調控的治理觀念。該理念被外出務工者傳播回家鄉,導致當地常駐居民受其影響降低參與環境保護組織的意愿。另一方面,中部地區城鎮多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而污染較為嚴重的大型產業受政策影響一般重點分布于農村地區。研究發現,受環境保護政策的影響,當前鄉村地區逐漸發展多以綠色環保為主的高質量農業產業集群。然而,部分鄉鎮由于政府職能不清、溝通不暢,無法穩妥落實農機購置補貼、農業保險補貼等政策,引發農戶對類似綠色環保組織產生抵觸情緒,影響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積極性。第三,社會資本對西部地區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系數為正。這一研究結果初步證明假設H1d成立,即社會資本對西部地區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表現出顯著的積極作用。第四,社會資本對東北部地區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影響不顯著,證明假設H1d不成立。究其原因,當前東北部地區污染依舊以重工業污染為主,治理觀念與東部地區相似,但東北部地區地廣人稀,導致社會資本無法構成有效傳播鏈,因而社會資本無法對公眾參與環境保護組織意愿產生影響。

表2 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異質性
考慮到該研究主題的代理變量為連續型變量,為減少文中非本質多重共線性的出現,首先對調節變量和自變量進行中心化處理,并將中心化后的調節變量與自變量的乘積作為交互項進行逐步回歸,以此做調節效應檢驗。由表3模型10—13的調節效應結果可知,社會資本、社會網絡、社會參與和社會信任均與政府扶持有顯著的內在聯系,即在研究社會資本多維異質性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影響的過程中,公眾所接受政府補貼越多,公眾所在關系網絡越能提高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積極性。假設H1e初步得到驗證。

表3 政府扶持的調節
為保證實證結果具有邏輯性、科學性和準確性,項目深入研究了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眾所周知,公眾參與集體行動使得雙方資源溝通、交融形成信息紕漏,在此期間信息紕漏不斷構建新的關系網絡,進而影響公眾的社會資本水平,導致二者存在互為因果的可能。參考Wang的研究,選取“互聯網認知”作為工具變量,采用Iv-reg2模型對目標變量進行內生性檢驗。[32]Iv-reg2模型不僅能體現工具變量的實質,而且在球形擾動項獨立分布的情況下,Iv-reg2是最有效率的工具變量法。
綜上所述,考慮到在實證分析中公眾參與治理活動與社會資本水平可能具有相互作用的聯系;另外,將“互聯網認知”作為研究對象,發現社會資本水平不僅受到社會資本規模的影響,也依賴個體通過網絡溝通產生的資本數量。由此可見,公眾使用互聯網能夠直接影響農戶社會資本的規模。此外,了解到互聯網的使用并不會直接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產生影響,符合工具變量的要求。根據表4中模型14—17可知,社會資本、社會網絡、社會參與和公眾參與環境治理中的內在聯系中包含“互聯網認知”的作用。與此同時,將“互聯網認知”進行弱工具變量檢驗得知F統計量等于16.971,均大于10%、15%的界點。因此,可以認為拒絕原假設,即通過虛擬實驗構建的工具變量不是一個弱工具變量。此外,文章在第二階段DWH檢驗后發現P值拒絕原假設,即文章所選變量是一個外生變量,文章所研究的變量間存在內生性問題。 研究結果見表4。

表4 IV-reg2回歸結果
現階段,國內經濟水平、產業耗能急劇上漲的同時,也提高了公眾對于自身生活水平的要求。公眾作為環境治理的直接受益者和參與者,其參與行為直接決定了環境治理成效是否顯著。為了滿足公眾對生活環境日益增長的精神和物質需求,著重關注影響公眾參與環境治理行為的核心要素就顯得尤為重要。論文利用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SS)2019年調查的全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包括了151個區市縣,604個村(居)委會,約為7000~10000戶家庭數據,初步分析了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驗證了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區域異質性,探究了社會資本與公眾環境治理意愿關系中的調節變量和內生性問題。
據此,研究結論如下:(1)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其中以社會網絡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影響作用最大,社會參與次之,社會信任最小。(2)政府扶持(最低生活保障政策)顯著且正向作用于社會資本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內在聯系,即公眾受最低生活保障補貼越多,公眾資源稟賦對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作用越強。(3)國內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影響具有顯著的區域異質性。東部和東北部地區公眾參與環保組織的行為不受社會資本的影響;中部地區公眾參與環保組織的行為受社會資本顯著的消極影響;西部地區公眾參與環保組織的行為受社會資本顯著的積極影響 。(4)文章在探索社會資本水平的高低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影響中,受變量間內生性的問題,可能會使結果產生誤差。研究表明,互聯網的作用不僅能夠減少誤差,而且能夠充實社會資本規模,提高社會資本水平,完善環境治理模式。
社會資本多維異質性在環境治理的應用,是一個具有前瞻性和創新性的學術命題,也是數字時代公共管理領域的新興議題,在全國推進構建現代化治理體系的支持下,勢必引起學術界的更多關注,未來對于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研究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深化:
第一,在我國血緣、親緣、業緣的“熟人社會”下,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呈顯著影響。應充分利用傳統文化資源,構建有利于公眾交流、民眾監督等方式的社會資本載體,便于民眾間的情感交流和信任交流,積極發揮社會網絡、社會參與和社會信任的重要作用。
第二,考慮到城鄉人口參與政府扶持(最低生活保障政策)能夠有效調節公眾資源稟賦與環境治理的內在聯系,有必要將最低生活保障政策制度化、規范化和模式化。合理完善城鄉政府政務信息系統防止信息不對稱的情況出現,保障城鄉所需人口均能精準獲益,使其成為公眾參與公共事務的內在約束。
第三,相關部門應通過強化村(居)基層行業協會、村(居)委員會、青、工、婦代會等群團組織的制度建設,抓好以村(居)黨組織為核心的基層組織配套建設,提高公信力,引導公眾積極參與公共事務的積極性。此外,需要指出的是,公民社會資本中對私營企業的信任作為社會資本的重要組成部分,目前來看還需要進一步引導。提升公眾對私營企業的信任力,大力發展以政府主導、政府嵌入的政企合作模式,提高私營企業公信力,完善社會資本信息平臺建設。
第四,發動黨的引領示范帶動作用,積極推廣政府扶持在公民參與環境治理的調節效應。作為調和各利益群體的矛盾, 最終達到環境與經濟的可持續發展的中堅力量,政府干預在環境治理進程中是不可忽視的。具體而言,通過落實最低生活保障政策的推廣與實施,為政府穩固與公民的信任防線,保障政府扶持(最低生活保障政策)在推動公民參與環境治理遺愿的有效性、實效性和可及性,從而激發公眾參與公共事務的積極性。除此之外,研究人員要深入分析政府扶持在社會資本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調節機制。通過最低生活保障政策的推廣與實施,為政府穩固與公民的信任防線,保障政府扶持在推動公民參與公共事務意愿的有效性、實效性,用以激發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積極性。
第五,根據社會資本的區域異質性,政府在吸納相關工業產業進駐西部地區的同時,應宣傳以公眾參與環保組織為主體的環境治理模式,更適用于西部地區的發展現狀。此外,針對中部地區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環保組織表現出消極影響的問題,政府應在參考西部地區環境規制的基礎上制定人才引進政策,防止觀念趨同化,探索符合中部地區公民的治理理念,開發符合當地實情的環境治理路徑。
第六,建立基層扶貧監督體系,完善權力運行制約和監督機制,緊盯不擔當、不作為、亂作為、假作為,亮劍懶政怠政,確保民眾家庭公共物品分配工作精準捕獲,保證效率。此外,提高農民種糧補貼力度和精準度,積極落實農業補助、征地補償等環境保護政策,這也是提升公眾參與環境治理意愿的有效著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