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小肥仔”

李心雨

“老師，他昨天弄得我一晚上都沒睡好覺！”我前腳剛進辦公室，一個瘦弱的男生拽著一個肥胖的男生也跟了進來。

“真是奇了怪了，你沒睡好覺關我屁事啊！”胖男生甩了甩被拽的胳膊氣呼呼地回應。

“哪不關你事，你一個人站在那里，我能睡得著嗎？”

“我站在陽臺上，你就當我是空氣得了，咋就礙著你了？”

他們一來一往爭執著，很快，我就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睡不著，在陽臺上站到12點多，是不是又因為數學周測不順利呢？”想到昨晚高難度的數學周測，以及他平時在數學上的吃力樣，我猜測道。誰知，剛說完這句話，他一個身高175cm、90kg重的男生竟然嘩啦啦淚如雨下。

第一次接觸他的隨筆時，他曾寫道“我覺得自己是豬八戒投錯了胎，好吃懶做卻變成了人”，當時，我還以為這是青春期孩子的自我調侃，便沒把這件事放到心上，看來自己身為班主任的敏銳度還不夠。

這個肥肥的男生叫小胡，來到這個高手云集的“理精班”只能算是中下等生。成績不拔尖，知識不扎實，做題速度慢，難題不會做，在巨大的差異面前，他開始扛不住，痛苦得哭泣乃至失眠。

追因需溯源

哪個少女不愛美，哪個少男不懷春？對容貌的在意是一種天性的自然流露。見過小胡的父母，都是身材勻稱的中年人，妹妹體型也很好，不是遺傳導致肥胖。估計就是典型的“管不住嘴，邁不開腿”導致的肥胖，而更深層的原因則是“懶”，缺少堅強的意志。正如他自己所說，不吃餓得慌，吃了又想抽耳光。在吃與不吃之間痛苦地自我掙扎，自我否定。

關注了家長的微信，通過七拼八湊的碎片信息，不難發現，小胡的家庭屬于絕大部分中國人平凡的家庭狀態，衣食無憂，但也沒有太多的資產或過硬的社會關系。而這種平凡，讓他覺得父母沒有能力，甚至有點嫌棄自己的出身。

一直以來，分數對于學生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從小學到初中，很多家庭的關注點似乎就只有孩子的成績。成績不理想，孩子在家長面前就抬不起頭;再加上有些學校通過分數來分班，實現所謂的“因材施教”——這種強烈的人生“初體驗”讓很多孩子對成績有著一種偏執的追求，變成除了分數和學習外，內心深處什么都沒有的現代“空心人”。所以，當他最為看重的成績不理想時，他的整個世界就坍塌了。

身材不佳，家境平凡，成績一般，在高手如云的理精班，這樣的孩子內心最容易脆弱、自卑。細細捋了捋小胡的情況，我意識到，要跳出成績來看教育，要從一個人而不只是一個學習者的角度來看待他。他不是一個學習機器，而是一個豐富多彩的、有著強烈自尊的、希望變得更好卻苦于沒有方向的大男孩。

全家總動員

人一輩子，就是活個精氣神。所以，對于小胡，我選擇攻心為上。我讓他用三天的時間，整理人生中擁有的50樣美好的東西。通過整理，我告訴他，懦弱的人，先被自己打敗，然后才被生活打敗;堅強的人，先戰勝自己，然后才戰勝生活。對于人生的境遇，不同的心態就會有不同的感受。如果你對生活充滿仇恨，它就會用讓你痛苦的方式加倍奉還;如果你賦予它足夠的意義，它就會回饋給你相稱的存在感和價值感。

爾后，我主動和家長溝通，改善他們的家庭關系。爸爸盡力想讓孩子變好，只是苦于沒有切實可行的辦法;媽媽是典型的“保姆型”媽媽，嘴多嘴碎愛嘮叨。小胡還有個妹妹，小學四年級，很乖巧，獲得了很多榮譽，父母在小胡身上的挫敗感似乎從妹妹身上得到了補償。我讓胡爸胡媽答應我，周末孩子回家，除了讓他吃飽吃好外，不談成績不談理想不談將來不談妹妹。他們爽快地答應了。而對于妹妹，我則懇求她，每周哥哥一進家門，一定要跑去抱緊哥哥并告訴他：“哥哥，我好想你啊，你回來了真好！”當哥哥上學離開時，要跟哥哥揮手說：“哥哥，你放心吧，我在家會以你為榜樣好好學習的。”還要多對哥哥說“你太牛了！你真厲害！你真好！謝謝哥哥！”等話語，妹妹懂事地答應了。

家人帶給我們的感受往往有兩面，幸福與痛苦相伴，美好與殘酷相隨。我相信，家庭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雞零狗碎，往往藏著愛的密碼，會給予我們勇氣和力量。

信心保衛戰

在學校，我首先讓他邁開腿。我讓他堅持跑步打卡，每天最少跑兩圈。當然，沒有立竿見影的減肥效果，但是通過幾個月的堅持，他明顯感覺到身體素質在增強，上下樓梯沒有那么喘了。最關鍵的是，他覺得能夠控制自己的行為，每天都有小小的成就感。而在跑步中，很多抑郁的情緒也得到了釋放，讓他能夠更輕松地面對學習了。記得某大學的操場上曾經有過這樣一段話：“當你陷入迷茫時，去跑步吧;當你覺得枯燥無聊時，去跑步吧;當你痛苦失意時，去跑步吧……跑步，治愈你的一切！”在學校組織的“35公里拉練”活動前，我就給他暗示：“小胡，你一定能走完的，你這段時間堅持跑步一定是有效果的！”結果證明，他真的戰勝了自我，盡管身體某些部位都起了水泡磨破了皮，但他還是堅持走完了全程，戰勝了自己的軟弱，也重拾了“我能行”的自信。

其次，針對他的學習問題，讓他對自己有一個正確的定位和自我期待。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進”是艱難的點點滴滴，“退”則往往是一瀉千里。“既然考到了班級倒數，那我們就以此為出發點，爭取慢慢進步，每次大考只要進步3個名次就OK。”他聽從了我的建議，盡管每次依然被周測打擊得體無完膚，但至少能控制負面情緒，努力從黑暗的陰霾中找到閃光點：比上次分數高了點、名次進了點、選擇題做得好了點、能徹底完卷了……

最后，我讓他每日“三省吾身”。一省：為同學、老師或父母、妹妹做了什么？二省：為班級或家庭做了什么？三省：為自己做了什么？小胡很認真地記錄著自己每天的生活，我也通過這小小的記錄跟他交流：有鼓勵，有調侃，有夸獎，有詢問……集體生日會時，他用文言文為壽星同學寫的一段生日祝福語博得了同學和家長的陣陣喝彩;母親節時，胡媽激動地給我發微信說收到了孩子的節日祝福，淡雅的明信片上寫著“媽媽，節日快樂，感謝上天，讓我成為了你的兒子，我會努力的，請你也對自己好點”。我想，一個孩子，內心深處能夠去想著別人，關愛著別人，那他的心靈一定是柔軟的、富足的、快樂的。

我一直相信，想要學生大轉變，老師一定得先提小要求。大轉變往往是從小要求開始的，小要求帶來的成就感將會進一步堅定持續下去的信念，而在一次次成功體驗的加持下，學生內心自信的堤壩便會漸漸加固。

蛻變換新生

誰的青春不自卑，誰的成長不迷茫，小胡亦然。很多讓我們成年人云淡風輕一笑而過的事，在小胡這個年齡階段，可能就是他們心中的“狂風暴雨”。當他們只關注自我的缺失、痛苦、失落時，就會在自卑的泥淖中不斷掙扎和沉淪;但當我們用柔和的力量給予學生成長的引導，敦促他制定跳一跳就能達到的目標，并用積極的結果不斷強化他的進步和閃光點，就能讓學生得到良好的心理暗示，幫助他慢慢建立自信心。

畢淑敏說，人生的意義無外乎就是“愛、希望、有事做”。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天天有做不完的作業刷不完的題，所以，后兩項他們是不缺的。但是，關于“愛”，我們的孩子接收了太多，卻沒有太多付出的體驗，更無法明白“付出也是一種快樂”。所以，我通過各種渠道讓小胡相信，只要每天多付出一丁點愛，我們在成全他人的同時將會遇到更好的自己。幫助他人，獲得心靈上的富足與快樂，就能找尋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就能跳出狹隘的“成績分數”小圈子，把目光投到更寬廣的天地，稀釋自卑，找尋到快樂與滿足。如果進一步引導他們將目光投注到國家民族，把心胸延展到人類未來時，他們將會發現，這點事放到宇宙洪荒中來看又算什么呢？心有大格局，自有大境界，才有大前程！

2021年高考，小胡同學被上海交通大學錄取;今年，上海疫情期間，他在學校當志愿者，忙前跑后，瘦了十多斤。他發微信向我匯報，我回復道：“年有四季更迭，月有陰晴圓缺。飽受痛苦，才能享受快樂;熬過長夜，才能見到黎明;付出關愛，才能收獲幸福;擁抱自信，就能迎來新生！為越來越美好的你點贊！”

（作者單位：廣東東莞市東華高級中學）

責任編輯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