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想
大學在劇社的時候,我有過一次很難忘的排練。
那天晚上來了很多陌生同學,好多人的樣子我已經不記得,我們之間只有那晚的一面之緣。因為常用的活動室被占用,我把排練場地臨時改到學院的一間儲物室里??臻g還算大,大概30平方米,靠墻凌亂地堆了一些桌椅,西面是一排透光的窗戶?,F在想來,那其實是一個很美的劇場。
日常的熱身之后,我們十幾人在空間里無序地疾走。一開始開著燈,等到大家對于彼此的身體距離有了一定的熟悉和掌控,我便把燈關掉。夜色突然從西面的窗戶涌進來,空間靜如止水,只有大家疾走的腳步聲,像芙蓉落在水上。視覺關閉之后,憑著聲音、氣息和對身體距離形成的感知,大家沒有陷入混亂,沒有發生沖撞。有的人甚至在夜色中跳躍了起來,在窗前形成片刻的剪影、片刻的形式美。
等到所有人感到身體發熱,感到疲累,我就指導大家一點點放慢腳步,同時去心里尋找一個最安寧的地方,找到之后,就在那里停下。
時間放緩了,幾分鐘后,每個人都如塵埃落定。有人坐在桌子上,有人倚靠在墻角,還有人直接躺了下去,以嬰兒的姿態。
他們各安其位,自己就是一個世界。那一刻,在這個凌亂的儲物室里,他們占據的物理空間和內心的空間重合了。他們棲居在自己那里。
太美了。夜色平等地披拂在他們身上。我目睹了一場表演。
從那時起,我開始堅信,再森嚴的世界也有縫隙。從那個縫隙里,會鉆出一顆發芽的種子,一顆美和安寧的種子。那是從烏托邦世界投遞過來的種子。
后來,我們交流自己找到的那個最安寧的地方,有人是在臥室的床上,有人是在奶奶的懷里,還有人是在曠野的一棵樹下。至于我,我找到的是什么呢?
是夏日,是雨水,是廣闊的涼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