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世紀末朝鮮文獻《杜詩諺解》中的朝鮮語漢字詞研究

池東恩

《杜詩諺解》是以元代編寫的《纂注分類杜詩》為藍本，對1647首杜甫詩歌和16首其他詩歌加上注釋，而后譯成朝鮮文字的書籍。《杜詩諺解》作為朝鮮最早的詩集翻譯文獻，于1481年（成宗十二年）初刊。據相關學者研究，世宗、成宗時期，僧侶義砧、柳允謙、柳休復、曹偉等研究杜甫詩文的學者都曾參與《杜詩諺解》的注釋與翻譯工作。[1](361)

《杜詩諺解》作為一部譯詩集，全面詮釋了唐朝詩人杜甫的詩歌，囊括的15世紀朝鮮語漢字詞詞匯資料尤為豐富且多樣，可謂是研究朝鮮語詞匯不可忽略的重要文獻資料。本文主要以《杜詩諺解》初刊本上集25卷中現存20卷（缺少1卷、2卷、4卷、12卷、13卷的諺解資料）所涉及的漢字詞為主要研究對象，系統分析詩歌諺解中的漢字詞表現形式，其研究有助于進一步厘清15世紀朝鮮語漢字詞的詞匯特性。

一、詞類分布

詩歌作品中的漢字詞匯融入朝鮮語時，多以雙音節，亦或單音節、三音節為主。經考察，《杜詩諺解》的漢字詞在音節、詞性上主要分布如下：

（一）名詞

1.單音節漢字詞

漢語作為表意文字，是單音節語言，一個獨立音節就可以作為一個意義單位單獨成詞。在古漢語里，單音節詞匯數量較多，例如：“峰、鳳、伏、紼、福、府、婦、復、賦”等均作為單音節詞匯擁有其自身意義。此類漢字詞融入朝鮮語最早，長期使用于朝鮮語中，豐富了朝鮮語詞匯系統。

《杜詩諺解》中的單音節漢字詞如下例：

除此之外，《杜詩諺解》中還有“愛、案、八、巴、白、百、稗、半、碑、北、奔、避、標、表、兵、病、材、菜、尺、籌、出、楚、處、傳、窓、床”等單音節漢字詞。

2.雙音節漢字詞

雖然在上文中提及古漢語以單音節詞匯為主，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新事物、新概念產生迅速，為更加準確地傳情達意，避免產生歧義，詞匯音節的增加也成為了詞匯發展的必然趨勢。為此，古漢語里的單音節漢語詞匯也逐漸被雙音節詞匯所替代。據統計，現代漢語中雙音節詞占70%以上。[2](59）

《杜詩諺解》中的雙音節漢字詞如下例：

除此之外，《杜詩諺解》中還有“阿戎、安危、安慰、鞍馬、傲吏、奧區、八方、巴城、覇業、白登、白帝、百官、栢公、班姑、半刺、半江、飽照”等雙音節漢字詞。

3.三音節漢字詞

《杜詩諺解》中也有一定數量的三音節詞匯，這些詞匯多以雙音節詞匯為基礎構成。例如：

除此之外，《杜詩諺解》中還有“八分書、白駒峽、白馬江、柏葉酒、寶釰篇、硨磲盌、陳太丘、承明殿、翠微寺、大風歌、防禦使、裵道州”等三音節漢字詞。

4.四音節漢字詞

《杜詩諺解》中也有少量四音節漢字詞匯。四音節漢字詞多為由雙音節漢字詞組合形成的復合詞。如：

除此之外，《杜詩諺解》中還有“安西都護、蒼水使者、風雲際會、廣文先生、花萼夾城、兼賊退後、金城湯池、金騕褭馬”等四音節詞匯。

（二）謂詞

漢字詞詞匯除名詞以外，還有謂詞（動詞、形容詞)。經考察，《杜詩諺解》中的漢字詞謂詞多以“名詞+-[h?da]”形式和特殊形容詞為主要表現形式。

在《杜詩諺解》中，漢字詞謂詞詞匯主要有：

2.特殊形容詞

在《杜詩諺解》中，部分漢字詞還經后綴派生法形成了特殊形容詞，在句中充當謂語，主要有：

（三）副詞

《杜詩諺解》中也不乏副詞充當狀語的情況，《杜詩諺解》中副詞主要以“名詞+?”形態出現，除此之外也有少量特殊形態。例如：

除此之外，《杜詩諺解》中還有“厚?、虛?、偏?、切?、然?、蕭?、疎?、細?、薄?、困?、爛慢?、冷冷?、凜凜?、凜然?、淘淘?、敦厚?”等副詞。

（四）敘述格助詞及謂詞活用

敘述格助詞是使體詞具有指定或敘述主語內容功能的格助詞。[3](44)在《杜詩諺解》中，部分漢字詞可與敘述格助詞相結合充當謂語，也可與連接詞尾相結合連接前后成分，或是與定語詞尾相結合充當定語成分。具體如下：

1.敘述形

3.定語形

a. 萬重? ??? ?? ???? ? ??? ????.<杜初17,20b>

《杜詩諺解》中此類活用現象使用極其廣泛，且形態多樣，除此之外還有“大羽箭???、律令????、源??、宮殿?、得??、分外??、山簡??、産業??、宰???、成熟??、午時、藏??、快足?、萬丈?”等。

為更加直觀地了解《杜詩諺解》漢字詞的具體表現形式，本文對體詞、謂詞、副詞及敘述格助詞及謂詞活用情況進行了分類統計，可歸納如下：

表1 《杜詩諺解》音節分布

二、曲用與活用

朝鮮語的體詞（名詞、數詞、代詞）一般可以與體詞形語法形態格詞尾、添意詞尾相結合實現體詞曲用；而謂詞（動詞、形容詞）則可與謂詞形語法形態（終結詞尾、連接詞尾、定語詞尾、修飾詞尾、時制詞尾、尊敬詞尾、態詞尾）相結合實現謂詞活用。[4](224)

經考察，《杜詩諺解》中的漢字詞在融入朝鮮語詞匯體系后，也呈現出多樣化的曲用與活用現象。具體表現如下：

（一）曲用現象

體詞曲用主要以主格、屬格、賓格、與格、位格、用格、同格等格詞尾及添意詞尾實現。

1.主格（?/?[i])

4.與格（?/?/?, ??[ai/?i/j?i,?ig?i])

（二）活用現象

1.終結形

4.修飾形(-?[-k?i]）

6.尊敬形(-?-[-?i-]）

三、詞匯特性

在《杜詩諺解》中，漢字詞匯繁多，且漢字詞詞匯間并非毫無關聯，在語義、語音等方面都有著密切關聯。經考察，融入到朝鮮語詞匯系統的漢字詞間主要表現有“同音、同義、類義”關系。主要如下：

（一）同音詞

（1）安危、安慰

安危：???? ???（平安與危險）

安慰：?? ???? ?? ??? ???（安頓撫慰身心)①詞匯釋義主要參考《標準國語大辭典》。

（2）才士、才思

才士：??? ??? ??（有才學的人）

才思：?? ?? ?? ?? ?? ?? ??? ??? ??（富有創意的想法，思維靈活，敏捷，才智多謀）

（3）漏刻、樓閣

漏刻：???,??（漏壺）?? ?? ??（漏箭）? ?? ??（古代計時器，帶孔的壺上附有刻度的浮箭）

樓閣：??? ??? ? ??? ?? ?? ?? ???? ?? ?? ?.? ??? ? ??? ?? ??（在建筑群中不設門窗，架空在高處的樓/架成2層或3層的韓屋）

（4）旌旗、晶氣

旌旗：?（旌）? ?（旗）? ??? ??? ?.?? ?? ???? ?? ??（旗幟的總稱，懸掛在桿上、具有特定顏色與圖案的布）

晶氣：?? ??（清新的氛圍）

（5）軍師、軍士、軍事

軍師：??? ??? ??（軍機）? ???? ??? ???? ?? ??? ?? ??（司令手下掌管軍機，掌管監察軍務，軍中擔任謀劃的職位）

（二）同義詞

意義相同或相近的詞叫同義詞。同一個概念用不同的詞來表示，就形成同義詞。所謂同義，是指某詞的某義與另外詞的某義相同，不是說某詞的所有意義都相同。[5](558)本文中所指的同義詞包含意義相同或相近的詞。《杜詩諺解》漢字詞詞匯系統中，同義詞具體舉例如下：

此類同義詞可與多樣謂詞形語法形態相結合實現謂詞活用，例如“感動+-?、感動+-??、感動+-?、感動+-?、感動+-?”等。

除此之外，《杜詩諺解》中還有“故鄕、故園/ 怨恨、怨望/ 千歲、千載/ 災害、災禍/”等同義詞。

（三）類義詞

類義詞指反映同類概念、同類意義的詞，類義詞不同于上述同義詞，類義詞雖屬同一類屬關系，但不表同一概念。《杜詩諺解》漢字詞詞匯系統中類義詞具體舉例如下：

碑-：碑版、碑碣、碑銘、碑文

邊-：邊方、邊城、邊彊、邊塞

才-：才格、才華、才傑、才俊、才力、才能、才人、才術、才質

城-：城堡、城壁、城池、城堞、城府、城郭、城壕、城隍、城門、城闕

（四）合成詞

合成法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詞根，即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實質詞素按照一定順序組合構成的方法，由合成法構成的詞是合成詞。[6](64)經考察，《杜詩諺解》中的漢字詞主要以基本詞匯為基礎，與其他漢字詞亦或是固有詞詞根相結合構成合成詞。朝鮮語是配意性極強的語言，以現有詞匯為基礎進行配意性的結合，構成新詞匯。可見漢字詞與其他詞根相結合構成合成詞也符合朝鮮語構詞體系。例如：

1.漢字詞+固有詞

白楊+??、 豹+?、 白楊+??、 西北+?、 北+?、 陽+?、 鸚鵡+?

2.漢字詞+漢字詞

鳳凰+~：鳳凰+城、 鳳凰+臺

白羽+~：白羽+箭、白羽+扇

穀食+~：穀食+收歛、穀食+屯聚

蓬萊+~：蓬萊+殿、蓬萊+閣、蓬萊+宮闕、

蓬萊+宮、蓬萊+山

四、結語

本文以《杜詩諺解》為研究對象，多角度考察和分析了其中的漢字詞。縱觀朝鮮語詞匯史，漢字詞一直占據著極其重要的地位，但是有關漢字詞的共時、歷時性研究則較少，資料整理等基礎研究也未能形成完整體系。鑒于此，本文旨在研究15世紀文獻《杜詩諺解》中的漢字詞特性。中世時期大部分文獻均為佛經、儒經等經文文獻，《杜詩諺解》作為為數不多的詩文文獻，其內容更富有趣味性，語言形式也更多樣化，詞匯種類繁多，極具研究價值。

《杜詩諺解》初刊本20卷中的漢字詞，按詞性統計，共計6126條。其中，體詞詞匯共4946條，占80.74%；謂詞詞匯共970條，占15.83%；副詞詞匯共115條，占1.88%。考察其音節分布情況可知，雙音節漢字詞居多，共4023條，占81.34%；單音節與三音節漢字詞分別有489條、386條；四音節與五音節詞匯極少，共篩選出48條。漢字作為表意文字，單音節就可作為一個意義單位獨立成詞。漢字詞詞匯原本多以單音節詞匯為主，而后隨著新事物、新概念的不斷增加，為更加準確地傳情達意，并且遵循語言經濟性原則，漢語詞匯呈現出雙音化的趨勢，雙音節詞匯逐漸替代單音節詞匯。這一趨勢在《杜詩諺解》里也同樣有所反映。謂詞漢字詞匯多以“漢字詞名詞+-”的形式出現，亦與“-?”,“-??”等后綴相結合形成特殊形容詞，謂詞漢字詞匯的音節分布也以雙音節為主。《杜詩諺解》也不乏存在副詞充當狀語的情況，多以“漢字詞名詞+-?”形式出現，也有少數如“全?”的特殊形態存在。

《杜詩諺解》中的漢字詞呈現多樣化的曲用與活用現象。體詞漢字詞與體詞形語法形態格詞尾、添意詞尾相結合，呈現體詞曲用現象。謂詞漢字詞可與謂詞形語法形態相結合，呈現謂詞活用現象。

漢字作為表意文字，構詞能力極強。經考察，《杜詩諺解》所涉及的漢字詞合成法極為普遍，可與其他漢字詞詞根相結合，也可與其他固有詞詞根相結合，形成混種詞，且《杜詩諺解》所涉及的部分漢字在語音、語義上存在一定關聯，詞與詞之間存在“同音、同義、類義”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