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開柜

炎炎夏日，蟬鳴凄凄，最怕排隊取快遞。

小區的智能快遞柜靠近西側大門，遮陽板僅有兩掌寬，面朝南，背朝北，根本擋不住午后的烈日。格口前的水泥地冒出滾滾熱氣，將快遞柜籠罩在一片薄霧當中。擋板就像被烤化一般，留下條條皺痕。原以為，這兩個快遞柜，共計144個格口，足夠全小區300戶人家使用。然而，此時的我，卻已經在快遞柜前排隊近5分鐘了。

如若換作他日，我恐怕會對前人直呼“我很快”“我先來”。而后，一把奪門，掃碼取件，開柜走人。可我卻在30秒的糾結過后，做出了繼續等待的決定。畢竟，排在我前面的只有一個人，且還是一位老人。

這位老人個子不高，身材干瘦，锃亮的平頭皮鞋搭配藍色的寬松西褲，滿頭黑發有剛染過的味道。灰白干凈的長袖襯衣，將袖口挽至肘根處，露出平整的折痕，古銅色的平框眼鏡下，則是一副老學究的模樣。不難想象，這位老人走上講臺時候的沉穩與睿智。可惜，現在的他卻如小學生一般，露出困惑的模樣。擋住在他的不是大黑板，而是小屏幕。

“真搞不懂，以前就是打開這個掃一掃，描一描那個小碼，就有柜子打開。怎么今天就不行了呢？”老人舉著手機的左手微微顫抖，右手食指躊躇不決。不知是熱汗還是冷汗，已將他的襯衣沁透。老人扭過頭，朝我尷尬一笑，干澀的嗓子好不容易才道出：“不好意思，很快就好。”“沒事！沒事！我不急，您先來。”多年的社交經驗告訴我，催促老人只會讓他越來越著急，反而誤事。當然，插隊取件，既不尊敬，也很傷人，都是街坊鄰居，誰的生活中沒有遇到過一些難題呢？

站在老人背后，能清晰地看到快遞柜上正顯示著“超時48小時，繳費1.5元”的字樣。雖然錢不多，可老人的手機支付軟件并沒有辦理實名認證，即便反復掃碼，也無法支付。“大叔，看情況，您得繳費取件。您看要不給您的家人打電話，讓他們過來幫你取包裹？”我主動提議。老人滿臉詫異地望著我：“繳費？為什么要繳費呢？我記得，明明是包郵的呀？”很顯然，老人不清楚快遞柜要收費這回事兒。“兒子和兒媳在外面做大生意，很忙。我自己能做到的事，就別打擾他們了。”老人自豪的語調掩飾不住一絲落寞。“要不您讓一下，我幫您掃碼，把錢付了。”看著老人委屈的模樣，不禁讓人心疼。不過，話剛說出口，我卻有點兒后悔了。畢竟，我與他并不相識，萬一搞出什么誤會，可能還解釋不清。“謝謝！我能搞定。”老人回過頭一把將我拉住，語氣帶有一些哭腔。“今天學不會，以后遇到同樣的麻煩，那怎么辦呢？”“嘿！張老師，又在取件呢？”就在這時，身旁傳來一陣打招呼的聲音。一位青年正把電動車推靠一旁，跑了過來。我記得他是常來小區送件的快遞員小王。“小王，你來啦！快來幫我看看怎么回事。”老人原本黯淡的眼神，立即釋放出難得的光彩。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招呼小王過來。“張老師，實在不好意思，今天來晚了。”小王邊說邊拿起掌上電腦，在快遞柜前操作了一番，快遞柜應聲打開。

看著打開的柜門，老人長吁一口氣：“你們快遞員就是方便，寄件取件沒那么麻煩。”小王幫忙拿出快遞，遞給老人。“這幾天忘了和同事說，您的快遞要送到家門口。非常抱歉！”“沒事！沒事！知道你們忙。快遞能取出來就好，有時間常來家坐一坐。”接過快遞，老人連連稱謝，無奈與彷徨一掃而空，急忙踱步而去。

望著老人離去的背影，我不由感受到一陣欣喜。要不是小王過來，還不知道要等到啥時候。開柜取件后，便與他主動搭話：“還好你來了……對了，今天有我的快遞嗎？”“嘻嘻！不好意思，今天我休假。同事下午才過來派件。”他推動電動車準備離開，滿臉歉意地說道。這時候，我才猛然發現，他今天沒有穿工服。“所以，你是特地趕過來的嗎？那張老師的保管費是不是你付了？”我驚呼。

不知道是不是漸濃的蟬鳴將我的提問掩蓋。只見他招了招手，沒有答話，跨上電動車便揚長而去。這午后的烈日，似乎顯得不再焦躁，反而留下淡淡的清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