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西湖岸慢跑。
針尖般的細雨沒跟我打個招呼就悄悄地飄來了,看似無聲無息、無形無跡,卻又如影隨形,落在人的發絲上、衣服上,微感薄涼。身在雨中,頗有“細雨斜風剪剪寒,疏煙閣淡水一天”的韻味,熨帖、傳神。
有燭光在柳絲間明滅,是綠叢中的一間茶室,好有情調的去處。
人的一生中,總要有一些時光是要用來消磨的吧?于是,我要上一壺龍井,依窗而坐。在這樣的日子里,聽一簾絲雨臨窗,品一杯淡茶,再看一卷閑書,琢磨幾段文字。如此,也算是消磨時光吧。古人推崇九雅,今尋幽、品茗、聽雨,獨占其三。我十分喜歡這般愜意的時光剪影。
窗外的雨,紛紛揚揚又密密匝匝地親吻在柳絲上、殘荷上、亭榭上,似層層若有若無的薄紗拂過窗欞,柔緩至極。隨風而來的草木清香,沁人心脾,無煩事勞心,無名利勞形,靈魂便也有了片刻的安寧。
聽雨、品茶,在此中境地是無法言說的。幾簇閑草,幾根枯枝,乃至幾聲鳥鳴,幾處苔翠,亦能成為紅塵陌上安棲身心的修行道場。
檐下,風搖燈影,雨絲如線。一簾雨慢慢暈開夜的溫柔,給人一種“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意蘊。這種“靜”,是要用心去琢磨的。心靜則心凈,心凈則靈臺空明,靈臺空明則心安,心安則滿目山河。哪怕窗外熱鬧喧囂,世風浮躁,我依然獨守內心那一方凈土,不需要任何語言,不需要任何舉動,就這樣靜靜地坐著,我已感到無上的喜悅。大有“物我兩忘”之境。
“半軒秋雨染鵝黃,望里還疑分外香”,這是宋人趙崇璡的詩句,用在這里剛剛好。雨,聽得歡愉,聽得興起,聽得悱惻,也聽出了盛世的祥和。淺品淡茶,翻開閑書,心里充滿感激,感激這河清海晏,所有生靈,各自安好。此時的我,早已忘卻了四季奔流的勞頓和身處異鄉的孤寂。也是,心中有暖,何處不是故鄉?
獨坐在窗前,聽雨西湖邊。眼前茶香盈盈,水氣繚繞,一屋子的茶香纏綿成薄薄的一片雨霧,這一刻的幸福是如此簡單。心有所依,安定神閑,山河歲月也驀然多情起來。
有人說:“活到極致,必是簡與素。”道家言簡,講究的也是自然與生命之間的契合,順意、順心,而后順其自然。大概正是因為如此,世間才會有“風從窗眼空中入,雨在檐前滴到明”,乃至“階前落葉無人掃,滿院芭蕉聽雨眠”之欣欣然吧!品茶、聽雨,雖說也是簡單的事物,但也能讓人感受到尋常日子中的些微美好。雨中茶事,于我而言,喝的是一種心境,聽的是一份心情。雨聲濾去了浮躁,沉淀下了智慧。如此,品茶的心境和聽雨的意境才能得到升華。
窗外,一草一木皆陶醉在雨中。在這樣的雨天,一人,一茶,獨依窗下,天地隱退,陶然靜美。得靜獨賞,這時候人的心情是非常舒適的,云煙來去,寵辱不驚。雨聲、茶香,一番浸潤,讓人升華到虛無之境。過客匆匆,來來去去,一杯茶解之;生死歡愉,凡相種種,一杯茶潤之;朱門酒肉,浮華三千,一杯茶淡之。一杯淡茶,足以品讀、解惑人生。
有雨的西湖夜,風起花落,柳搖流光,哪怕只是一個人閑坐,也真味十足。忽然想起白居易的詩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你來,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