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青竹刻的文化特征和文創開發

留青竹刻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獨特的藝術特點和精神內涵。在多元文化和科技文明日益發展的今天，對于留青竹刻衍生品的創新研究應從其文化特征出發進行解構，通過多梯度開發使留青竹刻藝術展現新的活力。

留青竹刻，即在竹皮青筠上雕刻圖案，鏟去圖案以外的竹青，露出竹青下面淡黃色的竹肌，是一種通過竹皮青筠的去留及多寡讓整個雕刻圖形產生圖底層次變化的竹刻藝術，在江南地區廣為盛行。按照其雕刻的竹刻藝術、成品造型、雕刻題材、藝術風格的不同又分為常州留青竹刻和無錫留青竹刻。留青竹刻得名于其雕刻特點，歷經幾代竹刻家的研究和完善，留青竹刻形成了獨特風格，彰顯著不一樣的文化韻味。留青竹刻是現存的少有的一種傳統工藝美術，劃屬吳地的無錫留青竹刻與常州留青竹刻均在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名錄”之列。但在今天，對于留青竹刻的保護和開發都有著明顯的不足，文創產品過于單一且文化韻味缺失。本文從留青竹刻的文化特征出發，基于此展開有關留青竹刻文創開發的討論。

材質特色

中國是世界上竹子資源最豐富的國家，古人深諳竹材生長快、適應性強等優勢，在古代社會里應用頗廣，對竹子的利用涉及衣、食、住、行、用各個方面。江蘇常州地區自古以來就是主要的毛竹產區，留青竹刻工藝對選材要求非常高，多在臘月低溫時期采集三到四年齡、十寸口徑大小的背陰生毛竹，這樣的毛竹纖維排列緊密一致，柔韌性和硬度兩相適宜，不易開裂且少有蟲蛀。

就材質而言，竹材輕盈而又不失分量感，而留青竹刻虛實相生的雕刻技法又在其材料本身特有的質樸和天然感之外，營造出留青竹刻作品的層次感，具有強辨識度和高文化品位。以竹為材的雕刻技藝，相比于傳統象牙雕刻、木雕和玉雕，有著素樸、優雅的獨特氣質，顯示著獨特的文化品位和個人審美品位。

工美意趣

首先是留青竹刻的雕刻技法。留青竹刻以刀代筆、以竹為卷，將傳統中國畫的繪畫技法和意境塑造之法融于雕刻技藝當中，竹面雕刻技術頗顯功力。留青竹刻以刀為筆刻畫出的線條兼具柔韌與動感，富有彈性和張力，奔放流暢，圖案層次變化豐富，再現中國畫的筆墨韻味，傳達出一種濃郁的工美藝術趣味。

然后是留青竹刻的色彩及質地。竹子的竹筠油亮光潔如玉，竹肌有絲紋。竹子竹筠部分經過曝曬失水處理后年久呈微黃淺白色。刻去青筠而顯露出來的竹肌部分平滑細膩，隱約顯現出條條紋理，而且年越久，色愈深，色如琥珀。留青竹刻所特有的青黃二色，由于兩種顏色明度和純度的差異，給人視覺沖擊的同時又給人分明的軟硬對比質感，但總體感受趨向溫暖和諧。隨著時間流逝和人們的把玩，留青竹刻的整體色調明度和對比度會降低，使得留青竹刻作品越顯古樸典雅、清秀素淡。

文人氣質

就竹子這一材料本身而言，蘇東坡《于潛僧綠筠軒》中吟道：“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竹子以其獨有的高貴品格得到歷代手工藝從業者和文人墨客的喜愛，自古以來竹子就是文人雅士感物喻志的象征，也是喻物詩和文人畫中最常見的題材。它象征著性情剛正有節、清雅脫俗的品質，將傳統知識分子的風骨展現得淋漓盡致。

再就留青竹刻作品的造型方面來說，從宋朝開始，留青竹刻工藝主要被應用在文房用具上而很少應用在實用器物上，形式多表現為扇骨、臂擱、筆筒、文臺等，本身就是文人官宦書房案幾常用之物，這類用具一定程度上甚至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明代后期，文人主動參與留青竹刻的創作以及藝人與書畫家的聯袂合作，使得留青竹刻工藝更顯文人意味。而就留青竹刻的創作過程而言，受文人畫創作理念影響頗深，認為留青竹刻作品的創作應該注重個人情感流露，講究個人修為學識，以自我玩賞為目的，這就要求藝人既要有一定的文化修養，也要有書畫修養。所以往往有名的留青竹刻大家不僅其人如竹，有些甚至還是丹青高手。只有達到這種境界，才能使作品擺脫匠氣，成為更具審美情趣和藝術價值的珍品。

近年來，國家高度重視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圍繞中國傳統工藝美術衍生品的開發事業也展現出持久的活力，在此環境下留青竹刻及其衍生品的創新設計方法也被越來越多的人思考和關注。留青竹刻作為現存少有的一種傳統美術，需要不斷地創新與發展才能使其自身在現代生活中保持生機。當前留青竹刻工藝美術產品市場化問題可總結為以下三點。

生產成本高，產品價格高

由于留青竹刻產品對藝人技巧要求很高，目前還無法實現大規模機器生產，價格居高不下。購買者也往往出于收藏或贈送的目的高價向藝人定制作品，難以適應大眾消費者的消費需求。目前看來降低產品成本是留青竹刻產品進一步市場化的第一手段，這就意味著要從手工發展為機器加工。值得注意的是，過去的經驗告訴我們，工藝美術類產品一旦進入規模化經營狀態就很容易失去其原有的藝術特征和文化意蘊而同質化嚴重。我們不反對工藝美術產品批量開發以迎合大眾消費者的消費需求和能力，但是從長遠的目光來看，像留青竹刻這類有著獨特文化意蘊和藝術特色的手工藝絕不能完全以市場銷量作為存亡標準。

形制單一，功能局限

受竹料形狀限制，留青竹刻產品形制較小，常見于筆筒、臂擱、扇骨等器物上，為文人雅士書房幾案把玩之物。然而隨著現代人學習和生活方式的嬗變，這一類書房實用器物逐漸遠離人們的生活。對現代消費者來說，這一類器物所傳遞出來的信息陳舊過時，無法引起消費興趣。因此留青竹刻形制設計必須緊隨當代生活，抓住現代人的審美需求和實用需求，把握留青竹刻極高的文化品位和強辨識度特征，以此契合消費者審美品位，從而在商品流通中占領一席之地。

工藝技法有余，文化意蘊不足

留青竹刻工藝所蘊含的藝術魅力以及親和力，除了得益于竹材的色彩、質地之美，更在于手藝人真摯的情感流露。留青竹刻手藝人以古人刀法，會古人之意，將作品注入文心，從而形成留青竹刻獨特的藝術格調。為保留留青竹刻的格調優勢，就對手藝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傳統留青竹刻所表現的題材與中國傳統書畫藝術密不可分，具有突出的人文氣質和審美情趣。而在從傳統文化產品向現代文化產品轉型的過程中，手藝者依然要用符合時代氣質的題材畫稿，在雕刻、修改的過程中通過運刀、布局等方式因勢利導地表達自己的思想，而不是原封不動地照搬古人之法。

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專家苑利認為，“對工藝美術類遺產實施產業化經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和發展的必經之路”。留青竹刻的有形化和獨特氣質，為該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產業化經營提供了可能。“保護傳統并非單純地重復傳統”，我們支持手藝人原汁原味傳承留青竹刻技藝，但同時也應該對不同藝人的留青竹刻開發方向與選擇持包容開放的態度。通過對留青竹刻的特征進行分析、提煉、概括、整合，進行初步和深度開發，有利于留青竹刻藝術繁榮長青。如前文所述，當代留青竹刻文創產品市場化過程中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問題，筆者對留青竹刻的文創開發有著以下構想。

留青竹刻開發的理論要求

一般來說，對于工藝美術產品的開發呈現多個梯度，可歸納為以原有產品為基礎的初步開發和一定程度上脫離原產品的更深程度的開發。（苑利對工藝美術類遺產開發路徑做出了深刻研究，他在《非物質文化遺產學》中表明：一個產品一旦立項經營，五個梯度的開發是不能不考慮的。）

過去留青竹刻由于材料形制及文化意趣和各種文房用具完美結合，受到文人青睞，成為社會等級和群體的象征。但在當下，若仍將留青竹刻的傳統造型筆筒、臂擱等投入市場，留青竹刻產品必定會因其實用價值的下降導致市場競爭力低下。對此，從留青竹刻制成品的體量、造型、材料、用途等方面進行解構重塑，這樣既可以最大程度展現留青竹刻的工藝美，也可以賦予其包括使用價值和審美價值在內的更加多元的價值。

馬斯洛需求理論把人的需要分成生存需要、享受需要、發展需要三個層次。在過去，留青竹刻產品作為物質產品由于很高的實用功能和審美趣味很好地迎合了人們的生存需要和享受需要。而在現代化進程日益加快的今天，人們對該類工藝產品的消費行為往往更依賴于對其精神產品本質的認可。所以，對于留青竹刻這類具有獨特藝術格調與氣質，而又在工業化大規模開發中有著很大局限性的工藝美術類遺產，我們可以將目光稍稍挪離其產品實體，開拓思路，對產品實體進行形態解構，挖掘出符合現代人審美心理的特征，在科技的引領下通過各種手段對其文化藝術特征做文章。而且，對留青竹刻產品進行深層次的開發可以降低對留青竹刻工藝本身的損耗。因為這一梯度的開發雖然在理論上沒有離開原產品，但事實上其完成品已經與原產品沒有太緊密的關系了。雖然，精神類產品的載體一樣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失去價值，但是它的淘汰并不會對工藝本身造成太大損耗。

不過對于這類開發模式，有兩點需要提醒。一是成型的精神類產品往往能夠引起很多人的情感共鳴，具有強烈的社會影響力，所以在提煉其符合時代審美的特性之時，始終要堅持真、善、美的基本要求，力求盡可能長時期傳遞積極正面的社會影響。二是我們必須意識到，精神類的產品有著很強的伸縮性，受到人們文化水準和購買機遇（如遇不到產品、不了解商品等）的影響，也就是說人們對于精神文化類產品的需求并不總能自覺意識到，這就需要開發者通過消費者熟悉的信息刺激來提高消費者的接受度。一定程度來說，此類模式的開發過程是一個人為制造受眾的過程，需要開發者對該類工藝、消費者消費心理以及時代特征的深入全面把握。

以原有產品為基礎的初步開發

以原有產品為基礎的開發表現在對原產品原汁原味地復制、改變體量、改造材質以及對精華部分選擇性開發，這些以原有產品為基礎的初步開發手段對留青竹刻同樣適用。改變留青竹刻產品的形制和體量便于留青工藝與木制家具、茶道器具和首飾等結合，不僅保留了留青竹刻素樸真切的味道，也可以讓人們在生活的可及范圍內時刻體會傳統留青工藝之美。

創新留青竹刻的材料主要是為了在質感上給消費者豐富的感官體驗，這不是說對竹材的完全拋棄，竹子作為材料賦予留青竹刻的意味是其他材料不可比擬的，而是說我們可以大膽結合多種材料開發具有聽覺、嗅覺多重感官體驗的產品以豐富留青竹刻的樣式，從而擴大留青竹刻產品的形式。例如，利用金屬材料的碰撞之聲，設計帶有金聲竹韻的產品；再如隨著人們綠色環保的消費需求增大以及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利用意識增強，留青竹刻可以與象牙、瑪瑙、陶瓷、蠟繩等同樣具有質樸感和天然感的材料相結合，設計各類首飾。

一定程度上脫離原產品的更深程度的開發

人們只知道留青竹刻之美，卻很少有人了解到刻刀與竹肌接觸之聲更美。這種治愈又解壓的聲音，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聆聽到的。工作和生活的巨大壓力讓人們有著很強的催眠解壓需要，甚至衍生出了ASMR（通過視頻、音頻等形式，用類似意向引導的方式進行描述性情景體驗，從而使感受者產生令人愉悅的獨特刺激感來放松身心）需要。

這是一種新的藝術作品形式。我們可以將留青竹刻雕刻之聲錄制下來，作為人為的“天籟之聲”推向市場，以此實現對工藝美術遺產的深層次開發。再如近年來，針對傳統文化的手機應用開發層出不窮，比如tag Design公司的民藝系列應用榫卯和折扇APP。通過雅致的畫面，從選材、工藝等方面系統了解榫卯文化和折扇文化，使用戶在互動中輕松品玩和購買藝術折扇。這樣的應用，很容易讓人們在嘈雜的環境中感受到傳統文化的精妙與美感。留青竹刻的深層次開發也可以效仿此法。

隨著生活節奏逐漸加快，現代人往往過于浮躁，留青竹刻中所蘊含的淡雅厚樸的文人氣息很好地適應了人們回歸質樸的心理需要。留青竹刻產品價格高昂，是普通消費者難以企及的，但是留青竹刻的文人格調不止體現在其藝術成品，更體現在雕刻制作過程中對畫稿虛實的刻畫勾描。在實際生活中，人們往往無法直接體驗到留青竹刻雕刻過程中的金石之剛與竹韻美感，甚至沒有與留青竹刻面對面的機會。但是通過手機應用體驗，以簡便低廉的方式初步感受留青竹刻之美與文化意蘊，兼顧了鑒賞性和教育性，于無形中起到了宣傳和影響的作用。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研究專業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