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后,邵鴻飛偶然在電話里和沈教授提起此事,引起了教授極大的關注,畢竟在這個故事里,還有一個最大的謎題沒有被解開:在柳芒被拘留的十幾天里,土娃究竟是靠什么活下來的?
沈教授表示,希望有機會能夠和土娃親自見上一面。
然而,等到沈教授忙完了手頭的工作,再度回到敦煌,已經是半年以后了。邵鴻飛帶著他進入無人區,找到了柳芒的家,可是那棟孤零零的房子已經被荒棄了很久,柳芒帶著土娃搬離了無人區,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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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了這個故事,我大概能夠猜到,教授為什么會對那個叫做“土娃”的孩子那么感興趣。
“所以,你們認為土娃是靠吃土才活下來的?”
邵鴻飛微微聳了聳肩,說:“這是教授的想法。不過,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更合理的解釋了。”
“可是,異食癖是一種疾病啊,可不是什么超能力。難道有異食癖的孩子就能消化泥土,從土壤里吸收營養了嗎?”
“既然蚯蚓可以靠吃土活下來,為什么人類就不行呢?”
我愣了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這還能為什么?就因為人是人,蚯蚓是蚯蚓唄。
“其實,人和人的飲食習慣本來就存在著巨大的差別。有的人喜歡吃堅果,而有的人一碰到堅果就會嚴重過敏,吃堅果無異于是在服毒;有的人喜歡喝牛奶,而有的人一聞到牛奶的味道就會惡心嘔吐。更不用說生活在不同地區、不同環境里的人類,其飲食結構更是天差地別。全世界有幾十億人口,那么會不會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某一個人和另一個人在飲食結構方面的差異,比他和蚯蚓之間的差異還要更大呢?”
邵鴻飛說話時的神情十分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同一個物種不同個體之間,在某些方面的差異,會不會比不同物種的個體之間的差異更大呢?這倒是一個值得細細研究一番的問題。
“李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很經典的老電影,叫做《侏羅紀公園》?”邵鴻飛沒有繼續討論這個問題,而是很快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我點點頭,“當然看過。”
“那么你記不記得電影里有這么一句臺詞——生命,總能找到出路。”
我再次點點頭。這句臺詞我不僅記得,而且印象極為深刻,它出自電影里的人氣角色馬爾科姆博士之口。
在電影中,侏羅紀公園的創建者為了防止恐龍大量繁殖,失去控制,便利用生物科技控制恐龍的性別,令所有克隆出的恐龍全部為雌性。
在得知此事后,馬爾科姆博士卻對園方的措施表現得不屑一顧,并說出了這句著名的臺詞。
后續事態的發展也證實了馬爾科姆博士的判斷,公園里的恐龍突破了園方的控制,成功在野外繁衍后代,為生命找到了出路。
“為什么說生命總能找到出路?因為它們永遠在未雨綢繆。”邵鴻飛接著說,“生物的進化原本是無序的,沒有方向的,但是環境會剔除掉一部分個體,為物種篩選出一個主流的進化方向。然而,這個過程是需要時間的,因此在一個龐大的族群里,總會存在一部分異類,它們身上的某些特征與主流的進化方向相悖,它們與周圍的大環境格格不入。這些異類,就是一個物種的備選方案。因為環境是會被改變的,當一個族群的生存環境發生劇變,原來的主流群體可能會被淘汰,過去的異類會變成新的主流。在某些極端的環境里,自閉癥、異食癖、跨性別者……甚至是反社會分子,所有的少數派都有可能變成大多數,成為人類新的進化方向。”
“我舉一個更簡單的例子。假如在全世界數十億人里,隱藏著幾十個異類,他們就像熊貓一樣喜歡吃竹子,可以以竹子為食生存下去。如果有一天,全世界的糧食都消失了,只剩下了遍地的竹子,那么在全人類當中,就只有這幾十個異類能夠存活下去。很快,以竹子為食就會成為人類新的進化方向。”
邵鴻飛的這一番長篇大論,讓我瞠目結合。誰能想到從一位退休的老刑警嘴里,會說出一段這么復雜的論述?
如果細細琢磨,邵鴻飛的話確有它的道理,如果從這個角度進行思考,那么在人類社會當中,確實可能隱藏著某些特殊的個體,他們可以像蚯蚓一樣,靠進食泥土而存活下去。
土娃會是這樣的個體嗎?
看到我臉上驚詫的神情,邵鴻飛好像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子,得意地哈哈一笑,說:“其實這個問題,我和你的老板早在20多年前就討論過很多次了。剛才的那些話,都是你的老板以前對我說過的話。”
原來是這樣。
不過,作為一個沒有任何科研背景的圈外人,邵鴻飛能夠完整地理解這段話并清楚地記下來,已經算是很厲害了。
我們三人在酒店門口閑聊了半晌,沈教授終于從宿醉中醒來。此時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們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抓緊時間出發。
離開酒店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一群身穿黑色文化衫的年輕人,正在高聲討論關于黑衣人連環兇殺案的話題。我這才意識到,原來明天就是9月6日。
經過了32年的醞釀發展,黑衣人連環兇殺案早已經成為了流行文化的一部分。一群神秘文化的愛好者將9月6日,黑衣人第一次出現的時間定為解謎日,在這一天他們會聚集到一起,觀看根據案件改編的影視作品,玩相關主題的游戲,討論和案件有關的各種傳聞。
教授恰好選擇這個時間點回到敦煌,會是巧合嗎?
或許是因為昨晚沈教授醉酒出丑,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大家這一路上都非常得安靜。
王昭在聚精會神地開車;沈教授和邵鴻飛出了市區后就開始閉目養神;而我則獨自倚靠在車窗邊上,望著窗外一望無垠的戈壁灘,紛亂的思緒在腦海中翻騰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