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世之謎

08

我每月初三去獄中探望父親。有兩件事，只要我一提，甚至話題有點沾邊兒的，他便會很生氣，沉默離開。其一是討論與我專業相關的事情，其二是關于那第二刀。而每每如此，他都會怪罪于他的妹妹，為什么沒有按照他的想法進行下去？姑姑才是夾在中間最委屈的人吧。

盡管如此，我依舊經常去涉足他的禁區，但他從未對我發火，而除去最后一次——我告訴他，我要去芝加哥大學深造了，學院僅有的名額。我將在那里攻讀我的碩博學位，專業是天體物理學。

他拍案而起，“不許去！讓方婷來！”

他忘了我已經成年，不需要監護人陪同了。

他最終還是冷靜下來接受了，只是自言自語著，“命中注定…”

“爸，跟我說說媽媽吧。”我說。

隨著年紀的增長，我反而對媽媽變得“著迷”起來——她長什么樣兒呢，應該有比姑姑更長的頭發吧。她的眼睛應該很迷人，笑起來的時候像會唱歌。如果她不會死，一定每晚抱我在懷中哄我入睡吧。如果爸爸沒有殺人，如果——如果我能夠回到過去，我一定會改變這一切，我好想他們能陪伴著我長大，我好想在學校不被人欺負，我好想邀請余香遞去我們家作客，我好想…我好想哭。

他依舊選擇緘口，為什么非得把答案留到最后。

2018年，我開始全力以赴完成我的博士論文《歐幾里得彎曲時空歷史求和預測宇宙量子態》的關鍵時刻，接到越洋而來的姑姑電話，父親肺葉長了一顆腫瘤，申請了保外就醫。父親跟我通了電話，言簡意賅，“老子沒事，還可以幫助你完成論文。”

我跟父親開始每天通電話，討論天體物理，討論論文如何寫，在答辯前一周交出一篇煥然一新的論文《微波背景輻射和全景圖與宇宙邊界膨脹率及其坍縮證明時間界外》。但關于媽媽他依舊只字不提。

我順利通過答辯，論文獲獎。學院拋出橄欖枝，我婉拒，我一心想返回大洋彼岸——不幸的是，那是一顆惡性腫瘤，雖通過手術切除腫瘤但卻導致了肺部組織受損，不得不依靠體外呼吸儀器供氧，無法獨自呼吸更別提說話了。姑姑為此四處奔波尋找能醫妙手。父親或許料到術后危難，竟錄好“遺言”——他真的把答案留到了最后。

09

1993年深夜，加班的方唯在衛星控制站接收到異常電磁波信號，發射源在西北方向70km處，方唯將信號從微波背景輻射中分離開來，只呈現了狹窄的頻帶，信號在持續減弱，父親立刻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

方唯騎車到車站，在那附近租了一輛黑車，連夜奔去目標地。信號源在一座山內，方唯又徒步近三小時，終于在天明之前到達，眼前一幕讓他畢生難忘——那是扎在山腳內的一艘飛船。它外圍有環形安全罩，內部是半圓形的船艙，直徑大約有5米，外觀像極了包裹著星云的行星，然而驚喜與不可思議的是，外圍環形帶與船艙無實體鏈接。

飛船周圍林木被燒焦一片。方唯取出包內的生命探測器，它的指針對準著船艙內部！方唯慢慢挪著步朝著船艙靠近，臉上掛著汗珠。突然它門打開了，從里面爬出來一名女子——與他的想象大相徑庭！她與他是一模一樣的人種！

女子不會說中國話，方唯確定她的語言不屬于現代任何語種。方唯安頓下女子，找信得過的醫生出診治愈她，一邊教她學中國話，給她取諧音名溪珊（西北的山上）。在三個月后的某夜，兩人孕育了方浩宇。然而，好景不長，雖然溪珊的身體在逐漸恢復，但是她衰老得很快很嚴重，在溪珊生下浩宇的時候，她已經半頭白發。

方唯在救回并愛上溪珊后，他用全息投影技術將飛船隱匿在山中，一是怕世人發現，而是他害怕溪珊身體康復后就離開了。但是溪珊注定要離開的，否則她用不了多久，便會死在這里。一年以后，溪珊終歸還是不辭而別了，在她剛可以勉強用語言和方唯交流的時候。臨走時，僅留給浩宇脖子上的一根項鏈，和一行參差不齊的漢字：我走了，不要找我。

溪珊來自哪兒，她去了哪兒？誰也不知道。應該有人來接她了，因為她的船艙還在。方唯開始夜以繼日的研究那艘飛船，他廢寢忘食，結構原理圖他畫了千百遍，可依然無法啟動它——直到有一次，他抱著還是嬰兒、哭哭啼啼的浩宇進入到船艙，打算跟它和溪珊最后的道別，那船艙卻突然開始蹭蹭作響，船艙內部亮起了星河圖一樣的東西——后來方唯在獄中才參透，那應該是宇宙導航。

只是這飛船他注定啟動不了，好像只有他的兒子才有權限，方唯心里著急，恨啊——可如果溪珊不希望他們去找到她，為何要留下飛船呢？

方唯從入獄那刻起，他就覺得配不上溪珊了，不僅僅是因為“殺人”，還因為方婷那取樣袋里面的一根頭發。入獄，是悔過，是逃避，然后是無可奈何的等待，是一門心思的研究——那艘怪異的船艙，他已經參透得八九不離十了，匯成冊子留給了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