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宇宙盡頭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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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一切告訴了我的父親。我流淚了，不是因為我恐懼，是因為我此時此刻很需要他的幫助。醫生找到我，父親最新的化驗報告出來了，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大腦。其實不用姑姑說，我也明白，這兩年用的錢大部分不是耗在父親的心肺系統上，而是不停想方設法抑制他體內的癌細胞擴散速率。

父親的眉心緊縮，我知道他在用力干什么，我準備替他翻個身，順便檢查下，在我低頭的時候，我看到他的大拇指在微顫——他想為我豎起大拇指。

而我，對我的父親豎起了大拇指。

我call余香遞，未接通，看來還得發條這該死的短信：香遞，我愛你。

姑父開車送我到西山。沒能讓姑姑和妹妹知道，她倆會拼死阻止我這樣做。姑父要看著我飛船起飛再回去，我說，如果失敗，我們倆就都回不去了。姑父又問何時來接我。我說，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臨走時，他又說，我每周一來這兒接你，你一月不回，我每月初一來接你，你一年不回，我每年大年初一來接你。

他娘的，我居然沒那么討厭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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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進展順利。我坐上了駕駛位，安全帶自然縛住我，墜兒從我的脖子上飛起來，自覺落在原點。我閉上了眼睛，聽著飛船開始搖晃，山上的碎石頭開始下落，打在飛船頂部，猶如雨點。我靜靜等待著它下一步動作——除此之外，我無其他選擇。

突然一陣震動，我睜開眼睛，是余香遞來電。她已經到達刺陽，這里的長壽者比她想象中更多更老，從她的語氣中可以感覺到她的興奮?？墒菫槭裁床惶嵛业亩绦牛?/p>

我說，香遞，我喜歡你很久了。我能邀請你來我家做客嗎？

我知道啊。但是我要考慮考慮。她說。大概什么時候。

飛船開始晃動得厲害，讓我感覺整座大山都在晃。因為那圓環卡在山中，是“拔劍出鞘”產生的震動吧，我心里這樣解釋。

浩宇，你怎么了？

手機在劇烈震動中掉下了地面，萬幸的是我提前打開了免提。

浩宇，你是不是在飛船里？你快出來啊！

震動已經讓我無法吐出字兒來。突然的，我眼前出現一紅色按鈕，我看到我全身也帶著等離子光罩。我按下了它——“余香遞，你等我回來！”

來不及等我反應，飛船已掠過云層。

好美啊。我由衷感嘆道，暫時忘卻了恐懼。

接著，我聽到地面的電話傳來聲音——是一陣陣尖叫。

香遞，你怎么了？

浩宇，這里出事兒了！

出事兒？什么事兒？戴胖子人呢？！

也許是飛船緣故，電話那頭只剩下呲呲的回音。

我想返航，此時我已經擺脫地球的引力?？晌胰绾螐哪邱{駛座上也掙脫不來，顯示在我眼前的，只是一批批我不知所謂的信號和數據一樣的東西。沒有其他按鈕。我看到有一副圖中數值正在急劇上升，最上方應該是臨界值，這應該就是飛船的速率值。而它正下方的圖，也應該就是引擎工作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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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難發生后，我一直在思考、在計算，是不是我帶來的浩劫，因為它就發生在我飛船起飛后——一座座城鎮憑空從地球上消失，像被趴了一層皮一樣，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坑，和一片死寂。所有的人、房屋、汽車、供電站、甚至一根毛發都沒有留下。就這么活生生的將一座現代城市給挪走了一樣。公民們陷入極度恐慌的氛圍中，各國領導人發表聯合聲明，以穩定社會秩序，但這談何容易，交通、生產、公共安全等陷入混亂無章 的狀態，災難的另一面好像又是狂歡，宗教極分子借此鼓吹末世論，犯罪分子蠢蠢欲動，執法人員輪班巡查，普通百姓人人自危，躲在家中不敢出門，一家人守在電視機旁觀察災難進展，像等待著隨時被宰的羔羊般，卻又無能無力。

制造時空曲率所消耗的能量是龐大的，這些能量會以質量和熱量的形式轉化。一個小曲率的時空穿越就足以使一顆小行星坍縮。

我已經沉入到星辰大海中，但我確認它還在銀河系內，因為它目前的速度還不足以逃逸銀河系（第四宇宙速度）。我知道它下一步就將進入到星際空間，前往下一個星系，如果我的計算是準確的，那么在星際空間時，它的速度將達到頂峰——一個無法估量和計算的速度值，因為到此時，它的外圍環翼會打開，將內部船艙封鎖在內，創生出一個球形電磁場——

我必須要阻止它進入星際空間，否則一旦進入，我將無力回天。我滿頭大汗，外面是五彩繽紛的星辰，有行星在爆炸，如冷煙火，有風車一般的星云，有燈泡似的各類發光體，有漏斗似的時空坍縮，盡管我只能揣測而不知道它們究竟為何物，但這些是無法想象的奇觀，它們太美太壯觀，可我沒有半點心思去欣賞。

飛船進入到一片黑暗地帶，它自動導航著，自覺掠過星際障礙物。我看到飛船的引擎停滯（有那么片刻，我以為飛船停止了，或被某種力量俘獲，甚至是被黑洞牽引住了。我看不到任何管光線，引擎停滯，飛船內外一片漆黑，我害怕得要命，不過之后，我感覺到了飛船開始晃動，我就知道剛才是虛驚一場，是飛船節省動力系統的一種自助選擇），而飛船依舊保持著剛才的速度前進中，我明白，它已經進入到星際空間。在保持了片刻“滑行”之后，飛船的引擎功率突然倍增（也許是星際空間中的反物質流作用），它宛如百米沖刺般，速度激增，而我也注意到它的環翼開始打開，船艙又開始了震動，那地面的手機霎時自主關了機。

那環翼完全閉合后，開始圍繞著船艙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并且產生低頻的噪音，擾得人頭暈目眩。我低下頭，望著地面，至少它相對于我靜止，可是怪異的事情發生了——我那躺在地上的手機竟然慢慢消失了！我用腳后跟脫下鞋子，甩到地面上，那鞋子竟然也隨之消失，我又將另一只鞋甩向后側，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就在此刻，指引屏及操縱盤全部暗掉，那縛住我的安全帶也松懈開來，可我根本不敢逃離那座位——然而由不得我選擇，那座位亦開始從下方逐漸消失，慢慢地要到我的胯部，我戰戰兢兢開始從駕駛座上起開，用腳底板去觸碰地面，可怎么也觸碰不到，直到那駕駛座消失，我的重心從上面摔下來——

這是一段除我之外，無人會相信的經歷。

我不知道我身處哪里，也許是某個星球，也許在某種空間，地面上被一層透明樹脂一樣的大氣層覆蓋，我伸出手，可以看到我的手臂仿佛在蕩漾，它透明而清澈，只是能見度不好，我只能看到50米以內的物體。在這里，我沒有感覺到不適，這說明這里有著和地球相似的氣壓和氧氣成分。

這是個真實的空間。我光著腳丫，手機在離我一米處，而我的兩只鞋子也分別在我前后面找著。我穿好鞋子，往前走著，我可以看到天空，特別低，是一片靜謐的光斑——是的，一切都是靜止的，感覺不到一點動靜。

我被前面泛著光亮的東西吸引住了，那里竟然躺著一條河，只是受能見度所致，我望不到它的寬度和長度。

這里應該有生命，我想。

我俯下身子，想感覺下那灣水——“浩宇，是你嗎？”

我下意識躲在那水，有個聲音在喊我。

我環顧四周，將手機緊握在手心——一個身形從我右方開始顯現，是一位女子，等她走到我跟前時，我才敢確定——跟地球人一模一樣。

不用再多揣測，她會是我的母親嗎？

“是的，我是你媽媽。”她說，“方唯跟你說過么，我叫溪珊?！?/p>

她依舊年輕美麗，穿著白色的外套和雙筒褲——那衣領是一圈閉合的高圓領，原來我年少時夢中常遇見的那個白衣、長發、會飛的女子就是我思念成形的媽媽啊。

她攤開手心，露出一塊墜兒，跟我的形狀剛好相反。

“它能讓我感應到你，我很害怕你會來，又希望你能早點來?！?/p>

“這是什么？”

“它們是通過量子糾纏而超時空捆綁在一起的含超磁因子的物質，未來在地球上會掌握它的?！眿寢屨f。

它能夠捕捉到你腦電波，通過它我可以感知到你的危險——所以我被戴胖子揍得幾乎暈厥那次，真的是它救了我。

“可是那力量如何來的？”

“什么力量？”

“在我10歲那年，我讀四年級，一輛拋錨的鏟車突然反向倒退…”

“浩宇，那力量來自宇宙，需要你自己慢慢去領悟。”媽媽說。

“媽，我們在哪里？”

“在時間視界之外。”

“是同心圈嗎？爸的宇宙全息圖預言這是兩個宇宙互相擠壓的地帶，是宇宙邊界！”我迫不及待地問她。

“他是對的。”媽媽眼中含淚回答我，“他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人，他教會我說中文?！?/p>

“媽，我爸的肺葉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大腦，如果他能再看…”

“傻孩子，媽回不去了，也不能回去。媽和你一樣，有重要事情要去完成?！?/p>

“那是什么事情？”

“你要去拯救你喜歡的女孩子，時間很緊迫，而我要留在這里，幫助你留住她，留住宇宙內的所有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