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民族學院(現青海民族大學),是我讀研的學校。記得我復試的那天,房間里坐了十幾位老師。有位頭發花白、面目慈祥的老師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心里嘀咕:這么大年紀了還來面試學生?沒退休嗎?同時看著那么多的老師,內心也緊張起來。正在我納悶、忐忑之際,輪到我了。問我的正是這位老先生,老先生很隨意地問了一句:“你家是開封的啊,上的哪所大學呢?”這樣的開場問語出乎了我的意料,我順口答道:“河南財經學院。”心里卻深感奇怪:這么簡單啊。說來也怪,回答過后我緊繃的神經瞬間放松了。接下來的專業課在一問一答的過程中很是順暢,老師有條不紊地問,我不慌不忙地答,儼然沒有我想象中嚴肅、緊張的畫面。順利通過復試的我,每每想起這一幕,就特別感激老先生在我手足無措時對我的引領。后來從學姐那兒得知,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本校返聘的知名教授羋一之先生,而他已年過八旬,和我還是老鄉,他的老家是河南安陽!
這一下子拉近了我和老先生的距離,也消除了曾經的陌生感。而最讓我心儀喜歡的是羋先生的課講得特別有意思,新穎別致。比如蒙古族歷史,講到成吉思汗西征,羋先生引經據典,有聲有色,將成吉思汗的驍勇善戰講述得活靈活現;講到蒙古族和其他少數民族的一些習俗時,聽得我們一愣一愣的,比如他們的水葬和天葬,就讓人匪夷所思,人去世了,把遺體投到江河湖海里,被魚類吃掉了才算圓滿(水葬);或把遺體放到指定的地點,讓禿鷲吞食掉(天葬)。老先生看我們眼睛瞪得那么大,就輕松一笑地說這就是風俗嘛,不足為怪。老先生講的輕松愉快的課有很多,可也有讓我尷尬的時候。記得有一次講到開封的猶太人時,老先生突然點名問了我一句:“開封相國寺門頭上的字是什么?”驚慌中我腦子一片空白,竟然答錯了!恨不得有個地縫鉆進去的我瞬間明白了什么叫熟視無睹,什么叫處處留心皆學問!我這個開封人!真是……正當我不知所措時,羋先生和藹地給了我一個臺階:“寫的不是大相國寺嗎?”慚愧,讓我銘記了這堂課,也就是從那時起,我養成了細心觀察生活的習慣,它讓我受益終生!
而更讓我們欽佩的還有老先生專業上的成就與他為之奮斗的付出。身為民族史專家的他是個民族通,他用自己的如椽巨筆寫下了600多萬字的學術著作。據說老先生在寫撒拉族歷史時,為了取得第一手真實資料,他親自到撒拉族人居住的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縣住了很長時間,一日三餐,頂風沐雨,經過大量調查研究,終于寫出了《撒拉族史》這本書。我們學院院長馬成俊對這本書評價極高,說是迄今為止最為完備的撒拉族歷史學權威著作,是撒拉族歷史研究的一座新的里程碑。
2020年春節的那次通話,我們暢聊了很多,實屬難忘。可我萬萬沒想到,那竟是與先生的最后一次通話!2020年的教師節那天,當我熟練地撥了羋先生的號碼后,里面傳來的竟然是空號!驚詫之余,便詢問了學弟,才知道恩師已于5月23日那天仙去了。
猶如晴天霹靂,利劍穿心,徹骨的痛使我失聲痛哭起來,內心一個勁地后悔畢業之后未能回去看望他。此刻,夜深人靜,窗前的我輕輕抹了一下濕潤的眼角,那點點燈火在眼前幻化出了無數盞心燈,哦,那是先生的諄諄教誨,那是青海湖畔深深的念想……
責任編輯/石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