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做人 潛心作畫

網上流行這樣一句話：中國最勤奮的一代人老了。這是與新中國一起成長的一代。他們經歷了各種磨難和考驗，承受了許多不該承受的痛苦。但是他們卻無怨無悔，頂著壓力，努力吸收各種知識，學習各種技能，不斷增強為人民服務的思想意識和能力。勤勤懇懇，吃苦耐勞，竭盡全力為國家和人民的事業奉獻自己的一切。這本畫冊的作者那家佐，編輯楊朝俊兩位先生就是這樣的人。早年他們扎根基層，在教育、文化、新聞戰線都取得不俗的成就。退休以后，那先生重拾畫筆，以丹青頌揚新的時代。楊先生則用相機，記錄新時代的偉大變革，用電腦編輯充滿正能量的書籍，禮贊新時代文化建設的偉大成就。這部精美的《那家佐畫集》就是兩位合作的成果。

當我打開畫集，眼前為之一亮。仔細一頁頁閱讀后禁不住為之嘆服，這書，這畫，一點也不輸專業人員之作！

我與家佐相識相知六十年，那時我從鄉下來到省城，就學于西南聯大舊址的昆明師院。他雖僅比我年長一歲，卻是有一定社會經歷的調干生，因為他初中畢業就到城郊小學當老師。我從他身上學到不少東西。

我們是在教育戰線實行調整、鞏固、充實、提高方針時期接受的高中教育，基礎都比較扎實。同學中有許多人很有才氣，思想活躍。十年內亂，我們這批沒能得到完整高等教育的年輕人，有的被動卷入文革大潮中；有的當逍遙派；有的悄悄地讀書、學藝，鉆研學業，充實提高專業知識水平和才能。家佐就是在這時拜師學藝，進一步提高繪畫技藝。為他以后在文化館、報社、文聯工作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家佐退休前專注于文學創作，取得不俗的成績。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中國當代文學學會會員。是一位有能力、有水平的文人。退休后，重拾畫筆“游于藝”，用張中行老先生的話說，“藝”，包括文學藝術和技藝。這“藝”是可以享其樂，有所獲，精神有所寄托，是更高更大的享受，因為所得是長久的心的平靜和充實。我以為，人生之所求，最值得的應該是這個。

退休后的家佐先生潛心于丹青彩墨中的畫作，明顯地具有文人畫特征。何謂文人畫？這里引用被梁啟超譽為“現代美術界具有藝術天才、高尚人格、不朽價值的第一人”陳師曾（著名國學大師陳寅恪長兄）的話：“何謂文人畫？即畫中帶有文人之性質，含有文人之趣味，不在畫中考究藝術上之工夫，必須于畫外看出許多文人之感想，此之所謂文人畫。或謂以文人作畫，必于藝術上功力欠缺，節外生枝，而以畫外之物為彌補掩飾之計。殊不知畫之為物，是性靈者也，思想者也，活動者也；非器械者也，非單純者也。否則直如照相器，千篇一律，人云亦云，何貴乎人邪？何重乎藝術邪？所貴乎藝術者，即在陶寫性靈，發表個性與其感想。而文人又其個性優美，感想高尚者也，其平日之所修養品格，迥出于庸眾之上，故其于藝術也，所發表抒寫者，自能引人入勝，悠然起澹遠幽微之思，而脫離一切塵垢之念。”陳師曾的這段話，或許就是我們理解、讀懂家佐畫冊的鑰匙。

打開畫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嬌艷欲滴的云南名花山茶，曾記得當年楊朔的《茶花賦》名重一時，他以山茶花歌頌祖國美好的春天，歌頌勤勞的人民。而生活在改革開放新時代的我們這一代，深知今天的美好生活，黨和人民所取得的偉大成就，來之不易。正如同窗趙定甲在《灼灼紅花淡淡香》題畫詩所說“凌寒先放任歙張，灼灼紅花淡淡香。借問哪能如許艷，曾經雨雪曾經霜”在此同時我還想到楊朔《茶花賦》中最后寫道“……我得到一幅畫的構思。如果用最濃艷的朱紅，畫一大朵含露乍開的童子面茶花，豈不正可以象征祖國的面貌？”而家佐先生畫的茶花正是以艷麗的色彩，形象地表達了與楊朔相同的詩思。不同的是，在半個世紀后的今天，祖國更加強大，人民已基本實現小康，壯麗河山更加花團錦簇，艷麗多姿。

家佐先生畫作中，畫了各種鳥，有昂首高歌，報道春訊的雄雞；有姿態優美，羽毛絢麗的孔雀；有自由飛翔的小鳥；有似錦繁花中翻飛的翠羽；還有棲息巨石上的一窩雀……這些小生靈，無論是動是靜，是翔是息，都給人一種寧靜、安詳、自由，與人類和諧共生的感受。值得說一說的是那幅巨石上的一窩雀，這窩雀仿佛就是一家人，它們姿態各異、相親相愛，相互關照，和諧共處。無論經歷多大、多嚴酷的磨難，也不離不棄，堅守在一起。這些，正體現了核心價值觀里“自由、平等、和諧、友善”的內涵。

荷花是歷代文人畫作中常見的題材，荷花之所以被歷代文人反復題詠，一再用丹青彩筆描摹、圖寫。是由于荷花象征潔身自好，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不蔓不枝，不攀附權貴的高潔品格。這與正直、堅貞的文人精神高度契合。家佐先生畫荷既是對荷之精神的又一次褒揚，也是對個人思想、人品修養的追求。他的人物篇里特別為《愛蓮說》作者周敦頤造像，就是此意。他畫的荷花，花瓣并不以肥碩圓潤見長，但色彩鮮艷，花、葉勁健有力動人，表現出歷經狂風暴雨洗禮，仍然保持堅韌品格的高標風范。他的另一幅《一鳥一石一根藤》同樣表明堅持人格修養，堅如磐石一樣的意志。

畫集中人物篇雖然所收畫幅僅五幅，其中四幅是歷史上著名的文人，一幅是生活在我們周圍的平凡百姓老年人。或許因我也是這個年紀的人，這幅畫深深地感動我，并想到朱自清的散文名篇《背影》。但朱文與此畫雖都以背影為題，但所表達的主題有所不同。幾千年來，我們民族的傳統家庭結構一直是幾代同堂的大家庭。推重人丁興旺，兒孫滿堂，成年人或耕織務農，或學習各種謀生技藝。鐵匠、木匠、石匠、泥水匠，或做趕馬人，或為走鄉串寨，販賣針頭線腦的貨郎。家庭條件好的老年人能兒孫繞膝，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而今隨著社會發展，這樣的家庭結構逐漸解體。特別是改革開放和現代化進程的加速推進，傳統家庭結構受到劇烈沖擊，迅速解體。農村青壯年到大城市和沿海發達地區打工，留下少年、兒童、老人留守故土家園。每年春節時期，公路、鐵路上返鄉的滾滾人流，就是那些為短暫與父母妻兒相聚的打工者。節日過后，他們又得拋妻別子，撇下年老父母，外出打拼，掙錢養家糊口。城市里，子女成家后另購住房，亦不再與父母同住。無論城市農村，空巢老人比比皆是。畫幅中的老人，身著厚厚的衣服，一手拄杖，一手提著菜籃，在秋冬的陰冷中，步履蹣跚，踽踽獨行……畫面上背影前，幾筆似煙似霧的淡墨，使人感覺到，老人不多的時日里，還須面對不少難以預料的困難。老人們為社會，為子女做出多少無私奉獻，他們自己極少提及，而社會及后輩能否給他們多一些幫助？此畫構圖簡潔，技法凝練有力。可謂少墨同多墨，無聲勝有聲。

人物篇中的另外四位文化名人，除李叔同因主要活動于20世紀40年代以前，留有相關照片，可作為創作人物的形象資料外，周敦頤、朱耷、孫髯翁三人，畫家只能從文獻資料中感知其思想、性格、風采氣度，形成自己心中的人物形象。正如莎士比亞說的：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所以，蔣兆和與傅抱石畫的李白、杜甫外形絕不相同。家佐先生是從周敦頤、朱耷、孫髯翁的相關作品中形成對三人思想、人格、精神及其形象的認知，在神似上著力，完成畫作。而弘一法師因有照片，且其多才多藝，在文學、音樂、美術等方面都有突出貢獻。皈依佛門后，對佛學研究有精深造詣，是世人景仰的高僧大德。其曲折傳奇的經歷、生平事跡至今廣為流傳。家佐先生在創作《半世繁華半世僧》時，就在形神兼備上下功夫，達到了預想的效果。

這部畫集中，有二十幾幅山水畫。畫的是家佐先生故鄉大理和長期生活、工作過的昆明、文山風光。這些地方的山水泉石、人物風情曾給予他文學創作的靈感，現在又成為寄托鄉愁的對象。畫幅的整體構圖完整。山水林泉的布局相互呼應。亭榭樓閣、飛鳥雁行、林木巖石、帆檣瀑泉都是畫幅的有機部分，不是可有可無的點綴。技法的運用熟練得體，無論是皴擦點染，還是留白，都增強了畫作的感染力。這也是作者對道法自然的體悟，對綠水青山執著的情懷。看到這些畫幅，人們更懂得“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深意，增強了保護生態環境的意識。

不記得是哪一位藝術家說，藝術總會留下一些遺憾。再完美的作品，過一段時間看，會覺得，還有不盡如人意之處。此畫集確實很精美了，但仍難免小疵。如個別地方有稍長的線條，力度略顯不足。再有，孫髯翁一幅中，五百里滇池的浩瀚氣勢很足。然遠處似睡美人那一筆，我感到尚不足以表現孫髯翁傲然獨立，睥睨俗世的偉大胸襟。若在高遠處以焦墨枯筆，簡略地勾勒出云霧之上，西山聳立于天地間，陡峭絕壁、險峻雄奇的姿態，是否更有助于突出髯翁形象？當然這是我一個外行之言，如不妥，還望畫家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