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嘉恩：不解之緣就這樣自然而生

王菁菁

如果我們以年代為線索，用“平行”與“同時空”的眼光再來過濾二三十年前收藏拍賣圈的那些人與事，不得不感慨：這是一個契機無處不在的奇妙過程。

想當年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并未太多關注”

1995年，剛剛成立不久的中國嘉德拍賣公司聯合香港著名電影導演李翰祥推出了“清水山房藏明清家具”專場，這是中國內地舉辦的首場明清家具專拍。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內地文物藝術品拍賣“專場”的概念越來越深入人心。

就在此場專拍之前的幾個月，即1995年5月28日，著名文物鑒賞大家王世襄先生剛剛為身在香港的伍嘉恩，想好了三個適合其收藏的室名。王老在信中寫道：“為你想的室名為：木趣居，或木趣簃，或木趣宦。不知你喜歡哪一個？也許都不喜歡，再重想一個……”

能得大名鼎鼎的明式家具鑒藏泰斗級人物這般饒有興趣地取名，足見伍嘉恩的收藏非同一般。自上世紀70年代涉足這一領域，“GRACEWU”就被業界視為明式家具收藏圈的“奇女子”，有“黃花梨皇后”之稱謂。她的明式家具不僅質量精罕、系列齊全，并且堪為標準器，十分難得。

在1995年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業界翹楚美國加州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決定遣散其收藏。而這家博物館的一部分藏品皆來自伍嘉恩于1987年在香港開設的嘉木堂。當聽到王世襄感嘆這批家具“能留在一起就好了”時，伍嘉恩決心要組織一套品類完整、精煉震撼的明式家具收藏，讓木緣永續不斷。如此信念驅動也豐富了木趣居的收藏。

明式家具拍賣是一個非常專業的領域，從藏家之間的交道來看，當時的收藏圈“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即便通訊不如今天這么發達，但依然不妨礙當年的伍嘉恩注意到了內地的這場“清水山房藏明清家具”拍賣。她發現，彼時藝術品拍賣在中國內地尚屬起步階段，是新鮮事物，就甭提對專業度要求更強的明式家具拍賣了，結果可想而知——20余件拍品僅成交過半。“整場表現與海外市場相差甚遠，所以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對內地明式家具拍賣并沒有太多關注，直到2010年。”伍嘉恩對《中國收藏》雜志記者坦言道。

轉變

“自那之后往來多了起來”

2001年至2007年是內地古典家具收藏的一個高峰期。一邊是越來越多的拍賣公司涉足家具領域；一邊是拍場驚喜不斷、紀錄頻出，有力地推動了古典家具市場的發展，讓中國古典家具在市場上有了話語權。

這期間，有幾幕拍場表現讓人記憶深刻。2002年，在中國嘉德秋拍“瓷器家具工藝品”專場中，清初黃花梨雕云龍紋大四件柜以943.8萬元成交；兩年后的北京翰海秋拍，這件黃花梨大四件柜再次現身，最終以1100萬元的成交價榮升為內地首件過千萬元的古典家具拍品。還有一件明代黃花梨雕雙螭紋方臺，正是1995年中國嘉德那場“清水山房藏明清家具”拍賣中的明星拍品，當時其以88萬元成交；到了2004年，當它再次登上中國嘉德拍場時，成交價已經攀升至429萬元。

盡管古典家具身價節節攀升，但有識之士認為，與字畫、瓷器相比，古典家具無論是文化認知還是身價仍然存在差距。顯然，進一步發掘中國古典家具的文化內涵勢在必行。2008年1月9日，北京中華世紀壇世界藝術館里人頭攢動，一眾古典家具研究專家學者及收藏家云集于此，參加“盛世雅集——2008中國古典家具精品展暨國際學術研討會”。該活動則被認為是“迄今為止規格最高、演講專家學者人數最多的一次中國古典家具研討會，也是海內外規模最大、水平最高的一次私人收藏中國古典家具展覽”。其匯集了近60件來自海內外著名私人藏家的明清家具珍品，讓與會者、參觀者嘖嘖稱贊。

“應時任中國嘉德董事總裁的王雁南的邀請，我在那次研討會上做了主題演講。自那之后，我與中國嘉德的往來就開始多了起來。”伍嘉恩回憶道。

如今回顧起來，包括伍嘉恩在內，拉克·梅森（LarkMason）、楠希·白靈安（NancyBerliner）、柯惕思（CurtisEvarts）、葉承耀……2008年的這場國際學術研討會演講嘉賓陣容堪稱豪華。這似乎也意味著長久以來，中國古典家具市場“話語權”更多集中在海外的局面正在悄然生變。

結識

“年輕一代讓人眼界大開”

隨著2009年中國藝術品拍賣進入億元時代，此時業界普遍認為，內地文物藝術品拍賣迎來了有史以來的最好時期——不僅成交量大、成交率高，而且拍賣企業也在日趨成熟；買賣雙方的文化修養加之對于市場的認知，相比以往都有了很大提高。

借助這股“東風”，2010年秋拍，中國嘉德推出了“簡約雋永——明式黃花梨家具精品”專場。這是中國內地文物藝術品拍賣興起以來當時最大規模的明式黃花梨家具專場拍賣——拍品質量精湛非常，且諸多拍品均有著錄。不難想象，現場競投十分激烈，多數拍品逾估價數倍成交，為明式黃花梨家具拍賣樹立了新的價值標桿。

值得一說的是，1995年曾亮相“清水山房藏明清家具”專場的兩件拍品——明黃花梨四面平帶翹頭條桌與明黃花梨高束腰馬蹄足挖缺做條桌，也在本場拍賣中露面。只是這一次，它們的成交價從當年并不起眼的27萬元與18萬元，飆升至2352萬元與1008萬元，躋身于千萬元拍品行列。

與1995年的那場專拍相比，15年后的這場拍賣會自然非同小可，可觀的拍賣結果不僅印證了拍品的水平，也讓人切身感受到中國內地文物藝術品拍賣市場的日趨成熟與壯大。

“2011年春拍的‘讀往會心——侶明室藏明式家具，以及2014年春拍的‘器美神完——嘉木堂藏明式家具精品、秋拍的‘選中之選——嘉木堂藏明式家具精品，還有2016年春拍的‘嘉木萬重光——明式家具集珍，這幾個專場都是我們與中國嘉德的合作。”伍嘉恩介紹說。

“2014年是王世襄先生百年誕辰。眾所周知，正是因為先生的研究和出版，才奠定了明式家具作為藝術品的地位。我覺得紀念先生，必在其貢獻之偉、影響至深的領域有所表現才算圓滿，于是就萌生了要在北京做明式家具展覽的念頭。”

在中國嘉德的支持下，2014年春季，“選中之選器美神完——嘉木堂呈獻明式家具精品紀念王世襄先生誕辰百年”大展在今日美術館隆重亮相；緊接著，同年秋季，另一個大展即“七間房——嘉木堂明式家具現代生活空間暨王世襄先生紀念室”，又在北京798藝術區點亮了觀眾的視野。

“這兩個大展都是由我親自構思策劃且全程參與的。在這個過程中，我結識了中國嘉德負責展覽與市場推廣的工作人員，注意到他們都是科班出身、充滿熱情的年輕一代。而且嘉德分工明確，這組員工一般不與藏家、買家這類客戶群體直接接觸。這使我有機會見識了中國內地年輕一代的才華和創業。他們對工作的投入和熱忱，刻苦耐勞，真是讓人眼界大開。”伍嘉恩稱贊道。

展望

“靜下心思考下一步怎么走”

伍嘉恩收藏的明式家具，幾乎可以與世界上任何一所重量級博物館館藏比肩；她是比利時知名藏家、侶明室主人菲利普·德·巴蓋的收藏顧問，她經營的嘉木堂是眾多著名博物館的負責人、大收藏家赴港必到之處；她出版了明式家具收藏研究著作多部，并多次在紐約、倫敦、巴黎、瑞士巴塞爾等地舉辦明式家具展覽……據有關統計，僅從1987年香港“嘉木堂”創立到1998年倫敦“嘉木堂”開設，11年間伍嘉恩就為明式家具舉辦過28次展覽。

在她看來，海外收藏研究明式家具，無論是博物館、學院這樣的公立機構，還是私人藏家，都比中國內地起步要早得多。她認為，不能把拍賣與學術研究混為一談，兩者各有所長。“學術研究往往是循著古代文獻、藝術、民俗等方面著手，查找證據，以嚴謹科學的方法梳理資料、分析思考，直至構成論述，這恐怕不是拍賣從業者或行家能完全勝任的。不過，拍賣的運作的確能影響藏界的關注，尤其拍賣預展是個很好的學習交流平臺，能夠給有意學習和收藏的人提供上手的機會，這又是學院和公立收藏機構所不能及的。與此同時，拍賣平臺上‘百花齊放，向大眾介紹各類古董藝術品、普及歷史文物知識，應該看到，拍賣在這方面的功能無比強大。”

“內地藝術品拍賣由零開始，歷經高速發展，在較短的時期內占據了全球藝術品市場重要的一席之地。甚至像中國書畫這樣的領域，成交份額更是達到全球之首，這很不容易。就黃花梨明式家具收藏而言，前些年內地市場的發展已經與香港并重，成為了全球最重要的一大交易中心。”伍嘉恩向《中國收藏》雜志記者表示。

近兩三年，受疫情影響，伍嘉恩與內地明式家具收藏界、業界的交流機會并不多，“對當下內地明式家具的收藏現狀，我恐怕沒有太多發言權。”不過，今夏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的開館，文化的一脈相承、生生不息倒是令她再次開拓思路。

“開館至今仍一票難求，前幾天更是迎來了第50萬位入場觀眾。要知道，在香港這樣的彈丸之地，這是一個很厲害的數字，大家都覺得驚嘆。況且，在人們的普遍印象中，香港往往與金融貿易等掛鉤，而與文物似乎沾不上邊，香港故宮的出現扭轉了這樣的看法。另一方面，在前不久開啟的香港2022秋拍季中，各拍賣行所創佳績也讓人眼前一亮。我感覺在當前的大環境下，香港人及香港社會的各個方面也在適時而變。這也啟發了我，對于明式家具的收藏與推廣，不妨借此機會靜下心來，好好思量下一步如何走。”一如其行事風格，關于未來與暢想，伍嘉恩的言語既理性又堅定。